刑车驶过一段又一段官道,在这荒郊野外,押送犯人的官大人们遇到了麻烦——山林里的大蚊子,“你们不知道,这里是釉树林,蚊子多得吓人,平常没有谁愿意来。这一片森林大得很,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出去,不过这里的野物很多,待会捉几只大肥野兔,那滋味儿……”一个比较年长的人说道。这下押送队伍里哀鸿遍野,不过一听说有兔肉吃,又都来了劲儿,双手打蚊子的声音更大了。
清乐和洌天看着打蚊子打得不亦乐乎的他们,奸奸诈诈又得意洋洋地乐——因为从小就是在各种各样让寻常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毒虫堆里长大的,所以像蚊子这样的小虫子是不敢接近他们的,更何况……清乐随身还带着毒虫子。
车又继续驶过一段,大家逐渐可以听见一阵“?N?N?N?N”群马快跑的声音渐渐近了,不一会儿,一对衣着华贵衣着整洁简练的人靠近了刑车,为首的男子穿着暗红色的衣衫,滚边绣着精致细腻的皇室花纹,驾驭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刑车里面的两个人,目光散漫地扫过洌天,最后定在清乐的脸上,又移至清乐也看着他的目光里。
殷叙夜一旁的随从厉声呵斥官差们,“大胆,见了我们王爷还不赶快行礼。”,所有人这才下马行着礼尊敬地齐声呼:“王爷吉祥。”
清乐在他的注视下自然地转过头,显然已经研究好了他眉间那颗像美人红一样的朱砂痣,心里一边默想“真是长了个好地方”一边被后面一匹马背上驮着的梅花鹿吸引了目光,又饿了吧,是蒸好吃还是烤好吃?
“这两人犯的什么罪?这要押到哪儿?”殷叙夜朗声问,也许是刚打完猎后饱获猎物的喜悦以及打猎时策马狂奔时的酣畅淋漓,殷叙夜此刻的声音一扫往日疏离与懒散。
“禀王爷……”“这是二品候——磐王殿下。”殷叙夜身侧的随从提醒捕头道。捕头颔首,接着说:“禀磐王殿下,这两人堂而皇之地使用擎国(前朝国号)钱币。”谨慎的捕头并不敢加上评论。
殷叙夜笑了一声,笑是放在喉咙里的,含着十成的轻蔑,“等你们缴了反贼在哪个角落的窝,再来押车到首都城。这两人,显是住在哪个就连白大人也不知道的地方的农人,拿着压箱底的钱来出来见见世面,其实都还不知道擎国已被我大简收复。”殷叙夜停了停,“人都放了吧,以后聪明点。”不知道是说坐在刑车里的两个人,还是说无辜的官差们。
洌天抱着双臂说:“笨到死的反贼才会去用前朝钱币。”言语中满是不快。
殷叙夜歪打正着说中清乐和洌天没有见过世面,不过却不是因为不知道外面已经改朝换代,要是他知道他们大简就是清乐他们帮忙才打下来的,让他舞剑自杀,他都不会这么说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其实殷叙夜聪明,也是胆大而为之。
清乐被从刑车放出来后,抱着叶叶逐步走到那头鹿的跟前,细细观察着它的身段柔美线条舒畅以及那令人着迷的自然生长的花纹。叶叶也探出身,小鼻子一动一动着嗅着。在虫谷那样的地方,像梅花鹿这种只会奔跑和用角的动物是没有生存能力的,所以清乐长这么大,好些动物都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在《万物志》中,看到过精细的绘图和说明,以及在另外一本关于食物的书里看到过对鹿肉的描述:肉质柔韧多汁,肥美而不腻,乃食材之上品。
清乐喜不自胜地转过身看着殷叙夜说:“送给我们一条腿好不好?”
殷叙夜还未作出任何回应以及表情上的变动,他身旁的侍从们都满是惊讶,纷纷猜测着磐王殿下会怎么讽刺眼前的这位姑娘。有一年,也差不多是现在这样的万物都肥美的时候,磐王也是带着他们去打猎,结果猎到一头成年的通体雪白的狼,据说狼肉和猫肉都是难以下咽的,但是银狼和那些毛色混杂的以及毛色油黑的狼是完完全全不可比的。
磐王并不准备吃掉它,而是要找几个会驯养的人养着。然而被落雁公主看到了,应是央求她的哥哥皇帝陛下把狼要来给她做一条坎肩。磐王当着皇帝的面,居然就镇定地讽刺落雁公主道:“这一小头狼做的坎肩,你是准备挂在那里看呢,还是做一只袜子?”说完又打量了公主一下。据说把公主气得一天都未用膳。这次打到的这头梅花鹿,一看就是上品中的上品嘛。
出乎意料的,殷叙夜笑着说:“你准备拿着一条鹿腿到处跑,然后割下来生吃?你们随身可有带佐料?这样,坐了这么久刑车,也难为无辜的人了。再行几里路就到了绵安,本殿下在那里有座小府,招呼厨子把鹿肉做了,你们吃了再走。”
磐王殿下中邪了……侍卫们这样想。
殷叙夜矫健地跨上了马,低垂着眼想,“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了一个,可,国宝到底是什么呢……”
磐王殿下现在已经是看到一个年纪符合的女子就会起疑心了。
吃罢一顿美味的饭后,殷叙夜随着清乐渡步到小潭面前,“家在何处。”他望着水面,漫不经心吐出一句看似陈述的问句,清乐疑惑的瞄了他一眼,又努力寻找水面下鱼的踪影,“说了你也不知道。”殷叙夜凝眉继续问,“年方?”清乐干脆:“十六。”似乎很为自己的年龄满意,但是殷叙夜不会知道,她只是很高兴自己十六岁就出来了而已。
告别后,清乐和洌天走出磐王府邸,洌天调笑清乐,“那个王爷好像居心叵测啊乐儿,刚才跟你说什么呢。”清乐摇摇头,“不知道啊,就问我住在哪里多少岁了,不过,似乎别有用意,哎你别笑啊,我的意思是,老感觉他有阴谋……不过,管他呢,谁也阴不到我——除非我自己愿意,哈。”
速度很慢的走过一条街,清乐问道:“我们没有钱啊,怎么办?”洌天笑了起来,“聪明的我早就想好了,我们去找纪天,他上上年出谷,开了间医馆,好像就在这里,绵安城,我们找找,应该能找到。”清乐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走到一个小巷子的入口处,等洌天也走过来后,伸出食指指着他,“那我们今天晚上怎么办呢,住在哪里?”
洌天皱眉思考,“不如……”清乐食指尖上的迷。药很快起了作用,洌天话音刚出口,人便双眼一闭,软软地倒了下去。清乐左右看了看,伸手把洌天拖到一大堆麦秸处埋了起来,“要去找纪天你就自己去,醒了就去,不过不要带上我。”
走出几步,清乐回过头看了看那一大堆麦秸,心里很是愉快。洌天是没有办法找到自己的,在他找到能找到自己的人之前,就让自己,哦对,还有叶叶,好好在外面玩一次吧。
清乐抱着叶叶七拐八拐走了几条街把自己都拐晕了后,终于心满意足地逛了起来,看了好些东西,却苦于身上没有银两,所以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了那些东西。其实并不都是吃的完的,现在还不是什么庙会灯会大集市之类的时候所以摊贩并不很多,零零散散的摊贩里,有些东西清乐都无法判断它们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在虫谷,经常会有人从外面出去的时候带些东西回去,但是与这世上的东西比起来,也太九牛一毛了。
稍稍有些累了,清乐靠在一方墙头,认真地看数着眼前一方天地间逐渐亮起灯火的人家。忽然,清乐听到慌乱快速的跑步声并感觉有压力逼近,然后不一会儿,一个女子就撞到了自己,女子跟清乐差不多年纪,慌慌张张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然后就躲到清乐身旁的一些竹篓后面,探出头小声说:“姑娘,求你了,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儿。”然后,又灵敏而小心翼翼地躲了回去。
她的衣衫和头发,似乎有点乱呢,清乐这样想的时候,两个大汉已经气喘吁吁的跑到了这里,其中一个停了下来,眼睛眯起来打量着清乐,似乎在想什么坏事,清乐呼出一口气,微微有些介怀。另外一个也跟着那个人停了下来,恶声恶气但是声音里似乎透着讨好地问清乐:“姑娘,有没有看见人从这儿跑过去?看见了就告诉我们。”
清乐很自然地伸手指了一下右方,“从这里转角跑了。”
过了一会儿,女子探出头望着清乐,眼神询问着她,清乐点头,“安全了,你出来吧。不过呢,你要换个地方走,万一他们察觉到回来了,那可就麻烦了。”女子点点头,又坚定地说:“姑娘你跟我一起走吧,他们回来了你也会有麻烦的。”清乐凝眉点头。
两人来到清乐认为较为安全的地方后,女子满眼含泪地握住清乐的手,“姑娘,你就收留我吧,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清乐问原因,女子哭诉,“我十岁没了母亲,父亲再娶妻,如今父亲也去了,我的继母竟送我到青楼当使唤丫头,青楼管事的见我模样还算端正,便……要我接客,我今天终于逃回家,可继母让我听人家的,多给家里挣些钱,我又跑了出来,被找到了。姑娘,我不敢去别的地方找事做了,我的卖身契还在青楼,姑娘你对我有恩,就让我留在您身边,只要管口饭,我都是任劳任怨的。”说罢,竟险些要跪下,清乐拦住她,“我答应你,也难为你了。”毕竟自己还是一个女子,留她在身边,也方便很多吧。
清乐微笑,“我叫清乐,你呢?”那名女子愣愣看着清乐说:“奴婢姓何名为素竹……姑娘,您真美,看得我都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