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乐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了,长叹一口气抓过信。清乐挣着坐起来,捏着信走到窗边,借着月光细细看面上封着的一张白纸,心中忐忑不已,但还是颤着手去撕开用浆糊粘着的地方。
清乐咬着牙,先飞快地看了一遍,大概了解到信中的意思后,清乐怦怦直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温度趋于下降。笼罩在身上的月华似乎都寒冷许多。清乐闭上了眼,又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细细看起来。
枕上,渐渐晕开一层又一层苦涩的悲伤。清乐渐渐由无声落泪转为低低的呜咽。雕栏窗外,皎洁的月逐渐被一团乌云遮盖,最后沉没于云中。天地,黯然失色。
“鄙人百里司,虽感谢清乐姑娘救命之恩,但鄙人惭愧,无法因恩生爱。鄙人最终迎娶的是当今天子之妹,落雁公主,所以鄙人与清乐姑娘理当保持距离。
清乐姑娘本是天上神女,人间难得,鄙人恐怕无与肩齐。望姑娘三思,而后寻得独世儿郎。
鄙人之命乃姑娘所救,理应归姑娘所得,清乐姑娘若想,随时可来取鄙人项上之人头。——百里敬上”
无垠师父与水玉的婚礼,因两人年纪皆大,于是便省去了好些繁文缛节,只贴了满的大红喜字,做了二人的两套新服,然后就是所有见证人聚在一起吃三顿丰盛的饭。
酒席间,所有放下手中大事的人,“习”“少习”“习徒”“少习徒”全都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向无垠和水玉祝贺。
酒正酣时,水玉举起酒著对无垠说:“夫君,水玉敬你一杯,水玉对不住你这么些年的等待。”
此时的无垠已失去当年灿若晨星的风华,但因时间的凝练,愈发有着苍翠松柏劲挺之资。从少年时清澈的山泉,化为浓醇瀚厚的美酒。而水玉,虽也失去当年青柳苞花的清丽秀色,但也风韵犹存,犹如珍珠,淡淡绽放着醉人的光彩。如此日偏后暮的结合,让二人更加珍惜万分。
无垠望着水玉,心中不禁感叹“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便也欣然的举起杯来,“夫人,勿提旧事。今后你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便足矣。”
众人都被面前一幕感动,感怀万分时,又惊于水玉接下来的话。
“夫君,可否让水玉出谷一趟,水玉实在想念我儿。”水玉说着,泪又断线般流落下来,痴痴地望着无垠。原本准备私下里再谈论此事的水玉竟无法控制地就说了出来,她想着现在这样的环境下,无垠应该会更容易答应。
无垠神色凝重地放下酒杯,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夫人,不是为夫的不准,而是当年,为夫在师父她面前发过誓,保你安身后,永远也不许你出谷半步。现在夫人提出这样的请求,不是逼为夫的有违师命么。”
清乐急急伸手扶着听到师父这么说,险些要倒的水玉婶婶,握着水玉的手,让水玉靠在自己身上。水玉咬着唇说:“师父已经不在了,就不能让我见儿子一面么?”
无垠无奈地摇摇头说:“夫人,你还是放弃吧。”
水玉闭上眼睛,痛苦地说:“当年,本可不理会殷氏一族的请求,可是你却答应了。就是因为能让祈敬不在人世不是么!就是想让我死心不是么!”清乐抱住水玉婶婶,央求到,“水玉婶婶,别说了,别说了。我们回房去吧。”水玉摇摇头,将额头抵在清乐肩上,哽噎了一下,继续道:“得知夫君孩儿已经不在人世,水玉是伤心了,也死心了,同样也没有心了。现下得知孩儿还活着,水玉又活了过来,现在水玉就这么一个希冀,夫君也不许么?!”
无垠转过身道:“香玉古玉,送夫人回房。”吩咐罢,便离开了。
与香玉古玉一起将水玉送回房扶到床上,清乐趴在床边转头道:“香玉婶婶,古玉婶婶,你们先去用膳吧,水玉婶婶由我照顾就好了,乐儿方才已经吃饱了,两位婶婶还没用饭呢。”
古玉离得近些,摸了摸清乐的头道:“乐儿,水玉婶婶现在情绪不稳,你给她吃些安神的药,多陪她说说话,开导开导她,古玉婶婶和香玉婶婶就先出去了。”清乐望着两位婶婶,乖巧又慎重地点了点头。
清乐起身用清水透了透帕子,然后拧干,来到床前轻轻给水玉擦拭着脸颊,“水玉婶婶,要吃些安神药么?”水玉摇了摇头说:“不必了,乐儿,你与婶婶说些话,松散下心情。”
清乐放回手帕,又趴到床前,笑着安慰水玉道:“水玉婶婶,你别伤心了,师父他有苦衷的,你们也经历这么多苦,要好生相处才是呀。而且呢,婶婶你也别担心,你要见儿子的心情我十分懂,乐儿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们母子二人见面的,你就放心吧,好好调养身体,等着乐儿的好消息。”
水玉难得地笑了:“乐儿,司儿有你这样的女子宝贝着,也实在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过婶婶今天也实在不该谈起这件事,害的大家心情都沉重起来。”
清乐低下头来,“无碍的,水玉婶婶。”
水玉察觉到清乐的消沉,忙问:“乐儿,怎么了?”
清乐埋首,难过地说:“水玉婶婶,乐儿与百里司,只怕是无缘了。”说罢,又抬起头从怀里取出百里司的信,递给水玉。
水玉看完信,皱眉道:“这孩子,怎么和为娘的一个性子,半分也不像他那个情感分明的爹爹。”伸手搂过乐儿,拍了拍她的肩说:“乐儿,不碍事,你看司儿这封信上的字写的,婶婶肯定他心里一定不情愿,才写成这样。再者说了,我这个做娘的,只认准了你这一个儿媳妇,看他如何!”
原本脸皱成包子似的清乐,被水玉这么一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也围着水玉的腰,脸红着看信上的字。这越看,越觉得水玉婶婶的话极有道理,只怪是自己局内人,看不真切,才没发觉,百里司这字,明明是违心写出来的。
所以,他信中写得越疏离,心中的情爱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