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听着,就发现他不光口才很好,还非常的考究,就连那个姑娘究竟是穿个什么样的百褶裙,鞋子是那个绣坊的,舞艺是师承于哪位舞蹈大师的,就叽里呱啦的同我说得详详细细的。还不光是这些,我最佩服的还是他的眼神,那视力当真不是吹的的,他甚至连那姑娘的裙摆上面绣了几朵秋棠牡丹,都望得一清二楚。这深更半夜大黑天的,那姑娘又是舞姿翩跹,还真亏他瞧的这么仔细。
他同我说了很多,但约莫大半个时辰都是同我说的那个姑娘跳舞跳得多好多好的。一支舞就那么一炷香的功夫,真亏了他可以跟我讲上这么长的时间。
最后的时候,才终于是说到了重点。
我按他的话,略微说的简单一些,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跳舞的姑娘鹤立鸡群,旁边的一干人等几乎都只能够成为扰乱她的纯然和美好的陪衬之物。当然,这就只是湘君大人一个人的想法,就凭他略微提到的那亓文王还是吃喝玩乐不休的这么桩事,就可以看得出来,那大抵就该只是湘君大人自个儿于弱水三千之中的惊鸿一瞥,瞥完了之后的就是矢志不渝的一见钟情。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老套的桥段。
本来嘛,他作为丞相的三子,按道理来说,要是不冒出来点世子抢亲,或者长兄逼亲这样的状态,那个姑娘大抵就该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然而,这就是这个故事的木本水源。这是一桩注定成不了的姻缘,只因为那个姑娘不是个戏本之中的闺阁小姐,而是个是被授命前来刺杀亓文王的剑客。
宴会上,她舞起剑落,杀人的时候就连同这作舞一般淡然。血溅了三尺,月色晦明莫测。
他同我说,就在整个亓王都都在追寻她的踪迹的时候,他最先找到了重伤的奄奄一息的她。
那个姑娘就躺在一边的草丛里面,初望着他的时候,正想要拔剑杀了他。可他为她作掩护,引开了在这一带搜查的士兵。
一个人,就为了一个方才在宴会之上逢着了姑娘,而且这个姑娘还是想要刺杀自己的国君的杀手。他却只是因为在宴会上匆匆的惊鸿一瞥,于那绝代风华之下的暗自惊慕,便就决定背信弃义,与她亡命天涯。
爱情果然是个有趣的玩意,原来还可以爱到这么个份上。湘玶给我看了那个姑娘的画像,介于湘君大人的审美问题,我一直都怀疑她是不是也是个很“绝代”的姑娘。
当真见到了之后,我惊艳于她姑射神人般绝世独立的美貌,是个真真正正的美人,与湘玶园子里面的那些个丑姑娘一点都不一样。也许,他的确是爱美之人,却只是在遇到了毕生之中的至美,旁的美丑就都不分了。
他就了杀手,把杀手安置在了山中小屋,欺瞒这家中为杀手治伤。说实话,这事的确得要欺瞒。
他为那个杀手避开众多的搜兵,却总是得不到姑娘的芳心。杀手对他总是带着浓重的警惕之心,甚至不惜刀剑相向。养伤养了很多日,他向她求亲,很大胆的表露了心中的爱慕,还说愿意随她亡命天涯,去天涯海角都无所谓。
而那个杀手就久久的望着山中葱翠的景色缄默不言,眼神之中还带着许多难以辩白的色彩。他说,那样的她,很像是正在发呆,有很像是正在思索着什么,终是完全的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他却不介意,只要这个杀手愿意这样呆在他的身边,即便这一辈子都不爱他,他也无所谓。为了把杀手给留下来,他最后乃至不惜把她给软禁起来,泪流满面的哀求她留下来,求她不要离开。
可却毫无余地的,姑娘还是离开了,离开得还挺唯美的,是个月明星稀的深夜。那一个满眼金黄的秋日,一眼望去金灿灿的,看得人都炫目起来。
那一日,那个杀手说想要去山上看看那漫山遍野的野菊花,放眼远眺那一片在飒爽秋风之中摇曳着身姿的野菊花,盛开在苍凉深秋,却璀璨得不似这凡尘之物。
他没有办法拒绝杀手这样的恳求,便就带着杀手去了山林之中,带她去看漫山遍野的金色菊花,带她在花海之中飞奔,兀自的答应她以后也要在他们生活的地方种上很多很多的野菊花。
至始至终,姑娘都不曾说一句话,湘玶却只是以为杀手太高兴了,所以说不出话来了。
而他又对我说,也是直到今日,他才晓得这其实就只是那个杀手在怜悯他,怜悯他到最后还要痴人说梦。
很显而易见的,杀手就在那个时候逃走了,她给这个亓国丞相府的三公子下了药,却没有杀掉他,兴许就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问世间情是何物,亦不过如此。
他清醒了过来,才发现身旁的尺寸之地早已凉彻,那个姑娘甚至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就翩然的离开了,美丽得像是一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湘玶同我说,他同杀手赏月饮酒,杀手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望月不语,便同她说月精常仪的旧闻。说她自以为偷得了西王母赠与太羿的仙药,就以为可以快活一世,不老不死,却终究只是呆在了蟾宫之中过着日日凄清,无人问津的苦寒生活,还不如守在太羿的身边,随他一同老死。
他同我说,他有心将自己比作太羿,却不曾料到,那个姑娘真的会同月精常仪一般悄然离去,甚至连话都不曾说一句。而他,就在她离开了的那一日,一夜白头。家仆在山中发现他的时候,只见他一头银发,在月下闪着熠熠光辉,还外带两眼无神的望向了清明的月空。口中喃喃的念道:“你为什么还是走了……可也是艳慕这常仪有着此等旷世的机缘,想要离我而去的……而这些,我都不计较,我计较的只是,没有我……你会不会过得很好……”
月辉温和的普照着那片野菊花的花海,去寻他的家仆都说,那一日的他面如死灰的心如死灰,好似万般皆空了一般。
他说完了,笑着问我:“若你是那个姑娘,离开了我,可是会更加的高兴的?”
我不曾回答。
我想即便我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又怎么样,他心中想求得的答案,这个世上,终归就只有那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可以回答。
而我想,那个姑娘无论如何都是比我幸福的,起码到了这份上,还是有人在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她的。
而后,他才告诉我,那一日他会呆在山中,口上说的是去冬狩,实则是他在那一带闻得了那个姑娘的行踪。可寻遍各处,终归还是不曾见到那个姑娘。
我蓦然的想起了那么一个姑娘,是了,就是那一夜在客栈之中,拿着刀子抵着我的脖子的姑娘!
难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