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幽幽的转醒之际,正是烈日当空的白日,迷迷糊糊的看到了这片世界之中一大片明晃晃的白色,心下一凛。正想思索着这个是个什么地界,是九幽阿鼻,还是西方极乐,却突兀的看到了她安然的躺在了我的身下。
霎时明白了,这是下落之时,是她把我给护在了身上的!
是我忘记了!她是一心想要求死的!
“你醒醒啊!喂,姮娥,姮娥……你醒醒啊……”我下意识的猛的推动姮娥的身体,却不曾有半点动静。
了无生气的她安然的躺在了我的身边,沉默的紧闭着双眼,满脸狰狞的刀疤仍旧是是我初见她时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却再也不可能露出彼时那些或是严肃,或是缄默,或是悲痛,或是伤怀的神情了……
“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我竟仍不住想要伤心起来,就连声音都不自觉的变得颤抖了许多。
空荡荡的山谷之中,万籁俱寂,悄无声息。空茫茫的世界,恍若就只剩下了独我一人。
蓦然的用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早就已经没有丝毫的温度。就如同她下狠心,同湘玶说的一般:这一辈子,你注定只可能得不到她的了……
想到了这里,我猛的一惊,双眼不能转睛的看向她,喃喃不能够自控的道:“难道……难道你是,你就是……”然后跌坐在了地上。
这时的我,才震惊的看到了她手中还津津的握着一簇早就已经枯掉了的野菊花……
离镜从我的怀里面哐啷的一声掉了出来,就兀自掉在了地上,映出午后太阳金色的光辉,在这春日之中,正值万物萌发之际。
“怎么?很伤心么?”
突兀的,一道声响霍然的出现在了我的耳侧。
我惊恐的环视着四周,难以置信着这里除了我以外竟然还有别的人!
“你……你是谁!你在什么地方?!”我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打量着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这倒是怪搞笑的,我明明都在跳了两回崖,没有想到还就是怎么跳都跳不死的了!老天爷明摆着就是在作弄着我。
“嘿嘿,钟离燬,你竟然不认得我了?”那个声音略带着一点惊奇,似乎正是在思索着什么。“啧啧,你不认得我了,可我却认得你的血。这么说来,千年之前的浩劫,你果然还是损伤了不少的。可我却不曾想,你会沦落到了今日,竟变成了个这般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啧啧,说实话,本尊着实是震惊了一下的。”
我的视线猛的固定在了那面离镜之上,不敢相信的看着离镜背面的那只妖兽的嘴巴正一张一合的同我说着话!
而它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因而用力的翻一个身,直起了腰板,镜面就竖了起来,妖兽的图案显现在了眼前,站直了以后,还在我的眼前滚来滚去的!
“你……竟然还会说话!”我暗暗的吞了一口口水。
“不然你以为呢?但,那也是你同清元洞我那胆大包天的幺妹搞成的。”这口气带着一点不慢,似乎是正在抱怨着多年的老友没有准时赴约一般生气了一样。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清元洞?!我怎么不明白!”我不知道他再说一些什么,就默默的念了一个比较耳熟的称谓。
它又在我的眼前慢悠悠的滚了两圈,很像是再打什么坏主意,接着才道:“对,只是不曾想得,才过了千八百年,你竟什么都不曾记得了。你这钟离一族的护族之女哟,可是辜负了钟离整整一族的期望啊!”
我听不懂,也听不明白。就使劲的挠了挠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心想着,这没准是因为我从上面掉了下来,于是就把脑子给摔坏了,现在搞得我都认为一面镜子是可以同人说话的了。
对,对!这太不现实了。
闭目不再看它,思索了一下如今我可以办得到的事情。就再也听不到了那个声音,原是果然的幻觉么?!看来我真的是脑子给摔坏了的。
“你不想要知道她的前尘旧梦么?她是抱憾而终的。”
骤然,这个声响继续的毫无顾忌的响了起来。我默默的转了一个身,无语见到那面镜子依旧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还显得十分的安闲自在。
“你可以知道么?”将将想到了这个事,我愣愣的出声询问,眼神之中不期而然的带着许多的渴望。
“当然。”它毫不犹豫的回答。“我镜一族便就以此为乐。但……”欲言又止,这明显是提要求的时候了。
“但需要我的一年阳寿么?”我知道他想要得到报酬,就不住的开口道。
“嘿嘿,即便过了千年,虽说你的性子变得傻帽了,可脑子却依然不笨么?是的,钟离燬,我要你的一年阳寿。但,我也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你与旁人不一样。旁人的一年阳寿只可以得到那个人一段的刻骨铭心。而你的一年阳寿,我却让你得到了那个人一整段的刻骨铭心。可千年之前,你最为不屑的,便就是去窥探旁人的心中之事。可是啊,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你才会遭人暗算哪……”它挺立着,站在我的眼前倨傲的说着。又说着这么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正打算好好理一理思绪之际,它又发话了:“钟离燬,难道你真的忘记了么?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那一年,我向你族中挑战,你一人力战我兄弟九人。其余的八人皆被你打败,无话可说了……只有我……罢罢,这些都是陈年的旧事了。不提也罢了……”它好似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便再也不曾说点什么。
本来么,说一面镜子可以同你讲话,就是一桩灰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毕竟不是这世上最为不可思议的。毕竟,老巫婆就是从一面镜子的口中得知小公主的美貌,而想要去灭了她的。可现下我却遇到了一桩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这面镜子竟然还会叹气了。
本来么,一个女配掉了一次山崖没死的成,这个也算是正常的,但掉第二次山崖肯定就该要去面见先驱的了。可我这么个女配,偏偏还跳了这么多次,竟然还可以完好无损的同一面镜子悠闲的拉起了家常。
唉,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朝特别多。
我咬破了手指,缓缓的将自己的手指伸到了镜子的嘴巴里面。同上一回不一样,这一回这面镜子竟然开始主动吸我的血了!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心态,只听到它在说:“啊,钟离燬啊……果然啊,千年来,我吸过了这么多人同你一脉所出之人的血,还是你的血最让我难以忘怀了!”
我的眉毛微微颤了两下,不知道要不要表示是一下对它这几声赞美的感激。
然后,离镜慢慢的升腾,转瞬之间就已经飞到了半空,这情状倒是与上一回没什么两样的。
那离镜之中所展现的是阴森的牢房,来来回回的人影,火光映出的刑具的狰狞模样,一闪一闪……
三个孱弱的姐妹双双拥抱着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们的长相十分的相像。这么想来,定该是血亲姐妹之类的了。
而亦是我赫然的发现,那对姐妹之中娇小一点的姑娘竟就是那一夜,在客栈之中想要杀掉我的那个杀手姑娘!
她们带着满脸的愤怒望着眼前来来回回的看守守卫,一个守卫不满于这样凶狠而阴毒的眼神,便就破口大吼道:“看什么看!等到上头的指示下来了,你们可就是老子我们的了!最好给我放聪明一点,不然看一会怎么玩死你们!”
带着点阴霾的战时监牢,灰蒙蒙的色泽,无见天日的生活,毫无生机的未来。
守卫的话音将将落下,这其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姑娘便就毫不客气的厉声回敬道:“尔等蛮夷狗畜,迟早会遭到老天的报应!”
“怎么?!”一个在喝酒的守卫,正是喝得醉醺醺的。初闻了这么一句话,带着一脸的怒意跌跌撞撞的打开了牢房。当走到了那个姑娘的眼前之时,脸上的狰狞却又是转变成了一丝丝的*笑,上下打量着她良久。
回头对着身后的那一班守卫道:“听闻杭大人和荣大人各想得一个……如今,还多了一个,说是要赏给我等兄弟的……我到今日还只曾尝过勾栏里婊子和家中婆娘的滋味,这秦国大将掌上明珠的滋味,着实不曾尝到过。我看不如今日,兄弟几个……”
几个人酒喝得多了,闻此言之后,都相视着阴测测的笑了起来,一步两步的逼近了那个姑娘。她却带着一脸的无畏,仿佛生死泯灭之间,就只剩下了淡漠。
光影模糊的交换着,另外两个小姑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长姐就在自己的身边被别的人玷污着,却完全的无能为力。
小一点的那个姑娘就窝在了稍长一点的那个姑娘怀里面,开始嘤嘤的抽泣了起来。
男人呼呼喝喝粗鲁的叫骂声,正在叫那个姑娘喊得大声一点,如是一来,他们才会更加的有兴趣。
而那个姑娘却如死尸一般,纹丝不动的一声不吭!
鞭子掉下来的声音,男人凶狠的暴呵声,一时之间充斥着整间牢房!
烛火就如同鬼魅一般把那样的状况毫不留情的印在了前方的墙壁上面!
“二姐……你怎么了?”最小的那个姑娘抬起了头,望着两眼无神的她,牙齿打颤的问。“长姐……长姐她……”
“小妹不要怕……小妹不要怕,二姐日后一定要这些人死无全尸……一定!”说着,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面。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那个搂着小姑娘的人就是姮娥啊!
那个最小的姑娘显而易见的正是湘玶正在追查的杀手!她们竟然秦国大将的女儿!竟然被亓国灭了国的亡国之女!
难怪会想要去杀了亓文王!难怪会不顾生死的想要杀掉亓文王!
喧嚣过后,是一室的*靡,一室的寂静。
夜半,所有的凌辱过那个姑娘的人,全部都悄然的倒了下来,整个牢房顷刻之间了无生息。
长姐拿出了藏在手里面的钥匙,穿着狰狞不堪的衣衫,面无表情的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这并不是什么看守很严密的牢房,也可以说就只是战时的临时牢房。所看守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当然全部都是秦国的老弱妇孺。所以守卫不甚严密,使得她们的出逃计划非常迅速的实施着。
她们带着所有的人一路的狂奔,终于逃出了牢房了,所有的人都在欢呼雀跃着!
只有那一个姑娘在见到了这样的情景之后,面无表情的只言不语,在下一刻掉头往回赶着!
姮娥猛的拉住了自己面无表情的长姐:“姐……”
这一个字将将的吐了出来,就震惊的看着那个姑娘一脸的狰狞。
听到她声音如是低沉的在喃喃说:“我要杀掉他们……我要杀掉他们……我要杀掉他们……让他们断子绝孙……”然后她诡异的笑了起来,毫不犹豫飞速的往回奔去!
最小的那个姑娘想要拉住自己的姐姐,却被她拉住了:“长姐的命……已经被他们取走了……作为一个秦国大将之女的骄傲与尊要已经被取走了……那本该是,我秦国所人都应该守护的东西……”
小姑娘不依不饶的不愿意听她的话,想要把自己的长姐给追回来。眼泪不停的掉了下来,呜咽着。这样稚嫩的哭声,牵起了一大片人的哀嚎,所有的人都在这样的夜晚莫名的哀伤了起来。
“颖儿什么都不想要……颖儿只要长姐和二姐都和颖儿呆在一起……二姐,把长姐追回来吧……二姐,颖儿求你了……”小姑娘拼命地摇着头,拽着她的衣服,大声的哭了出来。
“不许哭!不许哭!我们是秦国的尊严,谁都不可以哭。”她冷冷的呵斥,在这种寒蝉凄切的时候,就那样高傲的冷冷呵斥道,仿佛那份尊贵不可以被任何人侮辱。
顷刻之间,原来的牢房之处现下已是染上了一大片火光,那绚烂的火光,燃烧在了一个风雨凄凄的月夜,伴随着所有的哀嚎与痛哭,一遍又一遍的侵蚀着所有人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