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姐姐,二师叔让你过去一趟!”大清早的,小师妹安辰便来敲我的门。
“来了!来了!”翻身下床,我无奈地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去见师父!”
快速梳洗完毕,我奔到了师父所在的望海阁。望海阁处于沿海的一处山岩之上,面朝大海,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我轻轻推开竹门,满园的莲花泛着淡淡的幽香。亭台水榭、小桥流水,幽静宜人。师父不喜欢彼岸花,所以他的园子里种满了莲花。妖娆的红莲,妩媚而妖娆。
十岁之前,我和师父一起住在望海阁。十岁之后,师父无论如何都不许我再和他住在一起。我非常不满,一连几个月都不曾搭理过师父。
师父便委婉地对我说道:“清浅,你已长大了,男女有别!”
我看着师父好看的容颜,眼里明显写着不相信:“既然师父说男女有别,那为什么师父每次出门都会带一个女子回来望海阁呢?”
师父不说话了,只是怪异地看着我。
事实证明,师父将我撵出去,只是为了方便他带更多的女子回望海阁。
我穿过莲花池中的小竹桥,桥下的水又长高了一尺,莲花开得也更艳了。路过木兰斋,我还是很没有骨气地停了下来。十岁之前,我的童年就在这儿。在这里,只比我大两岁的师父像个有责任的男人一样,照顾我的饮食起居,甚至连我的第一次月事来都是师父帮我处理。
离开木兰斋,再穿过一片幽静的竹林,便来到了师父住的听海阁。对这里的一切,我熟悉到可怕。听海阁是望海阁中离海边最近的一处阁楼,因在阁楼内一年四季都能听到海浪拍沙滩的声音而得此名。
听海阁还是没有变,依然安静。只是园中的香樟树比我离开前长得越发挺拔。
师父无论带什么女子回望海阁,都不会把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带进听海阁。
我也曾好奇地问过师父。
师父看着我,如画的眉目溢满如海水般温暖的笑意,让我不忍移开双眼:“听海阁,只能允许我的小清浅来,任何其他的女子都不能来!”那一刻,看着师父的眉眼,我的心突然不安地狂跳,如躁动的小鹿。
师父袭一身白衣,倚立在园中的一棵香樟树下。白色的衣摆被风吹起,在空中肆意飞舞。
“师父,早安!”我奔过去,给师父跪安,眉眼弯弯,双眸如被风吹过的千层秋水。
师父漆黑如夜的双眸轻轻看了我一眼,将手中折扇狠狠地敲在我的头上:“现在什么时辰了,才来请早安!”
我揉了揉被敲疼的脑袋瓜子,撅着嘴不满到:“那是因为我昨夜睡得很晚?”
师父轻轻地摇了摇白扇,璀璨的双眸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哦!那清浅昨夜睡觉前忙着干什么呢?”
我顿时哑口无言了,没想到师父还有这一招。可经过师父多年来的摧残,我现在说谎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昨夜,我在练习剑法。离开海岛两个月,剑法也生疏了。觉得实在对不起师父的教育之恩,便在庭院中练剑一直练到晨曦初现!”
师父懒都懒得看我,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清浅练给为师看一看!”
我顿时彻底慌神了,舞剑,这是我每年年底评比中最不堪的一科。想我宇文清浅,仙术修炼得好、音律舞艺琴棋书画也还勉勉强强、烹饪调味也还过得去,可就这剑术我怎么也学不会。
师父扔给我一把青光剑,我险险地接住。青光剑浑身散发着青色的冷光,幽深得如鬼魅。我的右眼皮不安地跳了一下,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看了一眼树下的师父,我硬着头皮抓住剑柄按最简单的招式“飞花雪月”挥动。刚挥着还能控制自如,也还算勉强过得去。可过了一阵,我直觉得身体中血液沸腾,直往头顶冲,冲得我头晕眼花。手也累得不停抽筋,只觉得好累好累。有一动作为“仙鹤单立”,我单脚撑地,将手中的剑往前一挥,因手不听使唤手中的剑从我的手中飞了出去。
剑不偏不倚地直朝师父飞去,我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不要!”
眼看剑一点一点离师父的脸越来越近,我想死的心都有了。突然,师父轻轻地一摆袖摆,剑仿若定住了一般,在空中停住了片刻,便调转回头朝我飞来。
我吓得直往香樟树后躲,惊恐地尖叫:“师父,救我啊!”
却听到师父不咸不淡的声音:“制服这把剑,才准吃饭!”
完了,我刚想向师父理论。耳边一阵风声,青光剑已朝我飞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青光剑玩了一天的躲猫猫游戏,只是这个躲猫猫游戏一直是我躲,青光剑来找我。我躲遍了莲花池中的每个角落、大大小小所有的阁楼,连竹林都去躲避了一圈儿。因此,当师父黑着脸看着莲花池中所剩无几的花瓣,阁楼中乱七八糟的摆设,竹林中一片叶子也没有的竹子时,师父生气了。师父生气了会很严重,他拽起我将我扔出了望海阁,并让我从今以后每天和小师弟小师妹们一起晨练。
月色当空,望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连个基本的舞剑都不会。但人无完人,我也不能太完美了,如果因此让别人而自卑那就不好了。
叹了口气,我包了一块桂花糕,去看望一个故人。
在夜深人静的琼华派中饶了一大圈,我终于来到了后山最幽静的一处竹屋前。竹屋内,燃烧着一只红烛,在月夜中发出点点昏黄的光芒。
竹屋的窗户没关,我悄悄地猫着腰移到竹窗下,透过半掩的窗扉向里望去。
淡辰执着一只笔,正在一张白纸上细细描绘。窗外的月光洒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似流动的泉水,柔和而美好得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极精致。白纸上,是一只可爱的雀儿,在枝头欢呼地叫着,那么的自由,那么的欢快。
心突然被抽动了下,这个被我视为弟弟的男子,永远是那么孤独寂寞,向往自由。
我悄悄移到竹门前,轻叩竹门:“淡辰,还没睡吗?”
竹屋很快开了,苏淡辰站在我的面前。才两个月没见,他又长高了。“姐姐!”看到是我,苏淡辰收起一身的芒刺,目光似倒映漫天的星辰般璀璨。
我一把将淡辰拉进竹屋内,屋内只有一桌一椅一床,极其简单,但至少还很干净。我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桂花糕塞给淡辰:“淡辰,老姐给你带的糕点。快吃哦,在海岛没有桂花树,跟本吃不到桂花糕。这是我在长安时给老弟你带回来的哦!”
淡辰打开包着糕点的碎花布,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姐,我不吃甜食!”
我的笑容顿时卡住了,这小屁孩什么都好,就是太直接。我插住腰肢,怒目而视:“苏淡辰,你吃不吃?”
“我不吃甜食!”淡辰摇了摇头,干脆直接把糕点塞给我。
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十年了从我五岁见到他时就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
“这样好不好,你吃一块,我就多待一刻钟!怎样!”眨着双眸,我看着淡辰。
淡辰抬起头看着我,好看的眼睛明显有一丝动容。最后,这傻孩子还是拿回了桂花糕。这一招对付淡辰百试不灵,他怕寂寞,而我怕他不快乐。
淡辰打开布包,皱着好看的眉头痛苦地一块一块吃着桂花糕。看着他这个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很邪恶,但内心依然自我安慰:“桂花糕美味又昂贵,多吃点,有益身体健康!”
十年前,我逃课跑到海边玩耍,看到了只有三岁的他被抛弃在海边。他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不停地哭。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当时我只有五岁,他只有三岁。
他看着我,杏仁般的大眼盈满泪珠,看着我不说话了也不哭了。
我以为他是傻子,便不停地跟他说话,逗他开心。
就这样,我陪着这个孤儿,一直到日暮。就在我以为,他根本不能理解我时,或者他先天残疾时,他却轻轻地开口了:“姐姐!”
我突然呆了,傻傻地看着我身边的小男孩。老天爷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的激动,他可以说话他听得懂我说什么他是个正常的孩子,而且他叫了我一声姐姐。内心仿佛塌陷了一块,凹陷的缺口处缓缓冒出欣喜。
我止不住泪水就流了一脸,拉住他的手,我对他说:“弟弟乖,跟姐姐回琼华派!”就这样,淡辰被我带回琼华派,成了派中一名弟子。
每当汐烟听完我带回淡辰的经历后,都止不住地摇头叹息:“清浅,如果当年逃课的是我,如果当年在海边捡到他的是我,如果是我一直照顾了他这么多年。是不是他即使对其他人淡漠,但对我至少会不一样呢?”
看着汐烟的眼睛,我也摇头叹息:“我希望当年在海边,遇到一个孩子,他有父母有亲人,不哭不闹地在海边玩耍。即使那样我和他不会再有半分关系,我也愿意看到他健康成长!”
在我们三人中,汐烟最幸福。她有一个将她捧在掌心的爹,而我只有一个把我从小就往外送的爹和一个无可奈何的娘和一个恨不得掐死我打从心眼里鄙视我庶出身份的哥哥。
而淡辰,连为何被抛弃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