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水格站在高层办公室最顶楼的落地透明窗前往下看去,一片车水马龙。
这是位于市中心最好的地段,楼下就是公司归属的百货楼,而这座城大半的百货都属立氏名下,布及至到每个城市和国外。
立水格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把公司做这么大,害他接管以后这么累,而父亲却优哉游哉退休,整天窝在别墅里喝喝茶,养养花,好不悠闲。
实际上仔细想想,自己也不是那么累,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看几份文案,签几个字后就无所事事。最多就是偶尔去市场抽查,或是年尾或节日会开会讨论活动事宜。
但有必要的时候他依旧会参加一些不用他出面的会议,他要观察好每一个人,听听他们的会议,因为他不保准哪个环节在一个笨蛋的手里出错,他不能容忍自己公司的人是个白痴,连一点小事也办不好,若是没办好,就算那人之前对公司有再大的贡献,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辞退。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几近破音的笑声拉回他的视线,他回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看着漫画书自己的好友,有些嫌恶的剜了他一眼。
好友神经兮兮的模样让昨天的那件事突兀的出现在他脑海里。
昨天下午,下班后立水格开着车照常回家和他家老头一起吃晚饭,就在十字路口的一个拐角处一个女生出现在马路中央,似乎是想要趁着绿灯过马路,却在走到一半的时候红灯亮起,但她并没有因此加快脚步,而是依旧缓慢的走着,致使立水格转弯开过去时差点撞上她。
他条件反射的踩下刹车惊魂未定的看着前方,还好没撞上。
立水格深呼一口气,紧皱着眉头大力的松开安全带想要下车把那个女生臭骂一顿,可就在他握住门把,再次抬起头向那个女生看去时。
他却看见她扭过头来,脸上波澜不惊的表情,她定定的看了他两秒后,抬腿继续过马路。就像夜晚走过小巷,忽然从一旁跳出来的小猫一样,把人狠狠的吓一跳后又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开。
立水格到现在也没忘记自己心里那为之一震,就像是濒临死亡的谁人,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被医生拿着除颤器狠狠的电击一下后,身子也随之猛烈一动般。
他转身继续面对着玻璃窗向远处看去,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那橙黄的颜色总是让人觉得异常温暖。
“你说……她是不是有神经……”
身后慵懒的躺在沙发的森南,从漫画书里探出脑袋来看着站在窗户边身材挺拔,被夕阳镶了一层金边的人,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这已经是你问我第几遍了……”
“是吗……”立水格盯着太阳若有所思的说道。
“啊……快下班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儿?”
立水格收回视线从新坐到办公桌前,头也不抬的回答道,“等我回家跟老头吃了晚饭再说。”
“到那时候聚会都快结束了。”森南无奈的看着立水格轮廓分明的侧脸,真不敢相信他会真的这么听他家老头的话,每天晚上都赶回家一起吃饭。
“那就不去了。”
“不是吧……立水格,你怎么这么扫兴。”
听见这句话后,立水格没有任何反应,这也是森南意料之中的事。
随便你怎么说都好,你说我是这样,我不一定是这样,懒得跟你争论,纯属浪费口水。
这是相处这么多年以来,森南为立水格总结下来的。森南决定换一种方案,于是瘪了瘪嘴亲热的贴过去,“那你可不可以开车把我送过去?”
“自己打车去。”
“可是你不觉得打车去被人看到我很丢脸吗?”
“你的车呢?”
“呃……在郊区抛锚了来着……”
“是吗,那你是怎么到我这里来的?”
“……呃……我让我爸送我来的……”
“那你可以让他再把你送去。”
立水格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拒绝,看着投在桌上站在自己身边人的影子,他在心底冷笑一声。他以为他不知道他的那点小伎俩吗?他要是真把他送去了,那他就是狼入虎口,没那么容易逃脱。
“水格~”
立水格站起身来,合上文案放进抽屉里,走到衣架前取过西服穿在身上,整理着衣领和衣袖对他说道,“我下班了。”
“噢……”
森南知道这是他在下逐客令了,于是故作一脸不高兴的淡淡噢了一声,往门外走去,回头剜了一眼那个俊美的男子,走出门去。
立水格无奈的摇了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又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表,深吸一口气走出门去。
外面的员工位置没有一个空缺,立水格知道,他们只是做做样子,况且他们知道他是准点下班,所以总是会耐住性子坐在位置上等他离开以后才鸟作兽散。
就像上次他无意经过一个女员工的位置时,发现她手旁有一张草稿,草稿上杂乱的写着一些数字,更像是时间。
于是他问她那是什么,那个女员工居然会回答是销售数量。
他只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笔直往自己办公室走去,两秒后让秘书将辞退书交给她。
她以为他不知道吗?那些小东西,自己上学的时候就开始用了。
总觉得时间难熬,就会把离下课的分钟数写在草稿本上,然后百般聊奈的用笔将秒钟数记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
看着秒数增加也就意味着离下课时间越来越近。
销售数量?要是如她所写的两位数,那早几百年前立氏就倒闭了。
立水格面无表情的走出大楼,开着车按照昨天的路线,一边时不时的看着手表,一边缓慢的开着。
应该就是这个时间了,立水格在心里想着。
车子也跟着转弯过去,立水格往左右看了看,并没有想象中那单薄的身影。
他的心里说不出的一阵杂乱,将车停在公园的路边,走了进去。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将车停下来,或许他只是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又或者……这是记忆里,妈妈带自己来过的地方。
他走到投币式饮料机前,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硬币投进去,按了一下按钮,出来一个一次性杯子,然后温热的咖啡便源源不断的涌进去。
他拿起杯子,感受到传入手心的温暖。
他还记得妈妈带自己来的时候,总会给自己买一杯温热的奶茶,并告诉他,“当妈妈觉得冷的时候呢,妈妈就会来这里买一杯热饮,那样妈妈就温暖了。”
他知道她口中的冷暖,并非是简单的冷暖,只是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明白妈妈到底所指的是什么。
他喝了一口咖啡,虽然没有自己办公室或者家里的咖啡香醇,但他还是莫名的喜欢着。
他抬起头来往前看去,突然看见有人站在池塘的阶梯前缓慢的向水中走去,本能使他扔掉手中的纸杯往池塘阶梯口跑去。
“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愠怒,站在阶梯上伸手一把将已经踩在第三层刚好被水淹没的阶梯的女孩拉回来。
是那张脸,仿佛永远只会有波澜不惊的表情存在着。
眼前这个瘦弱得仿佛严重营养不良的女生,就是昨天自己差点撞上的女生。此刻的她脏兮兮的脸,脏兮兮的校服,胸前别着的铭牌上是叫卓颜染的名字。
他忍不住愤怒的看了她一眼,将她拉到阶梯上。
“你就这么想死吗?”
立水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心底从未有过的感觉。想起昨天差点撞到她的情景,在加上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快要窒息一般。
“我不是想淹死,淹死后脸会浮肿得很难看。”卓颜染认真的看着立水格说道,尔后伸手往池塘里指了指,“我只是想捡回我的书包而已。”
立水格顺着她手指看去,是洒落在池塘里的书包,而书包里的书本洒落漂浮在水面上。他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毫不犹豫的走下阶梯淌进水里。
从平静如镜的水面看去,看似干净的池水,但淌下去后仰起池底的灰尘就变得无比的乌黑。
立水格忍住心底的不舒服,伸手将那个普通的黑书包捞起来,在把四周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揽过来后,一齐抱着向阶梯走去。
那个女人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愤恨的将东西一股脑的扔在地上,看着自己还在滴水的裤子,还有湿湿的鞋子,他的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谢谢。”
她淡淡的说道,伸手将披在自己身上的西服拿起来还给他,迷茫看着地上已经全都沾满水的东西。
“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立水格本来想赶紧回家将这一身令他恶心的一副换掉,但此时彼此这些来,他的心更倾向于眼前的这个人。
“我现在不能回家。”卓颜染看了看自己已经进水却还在动着的手表说道,“我爸爸现在大概已经下班回家,我这一身……所以,我现在还不能回家。”
“呼……好吧,”立水格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摸了一把嘴巴,突然又想起这只手刚才沾了污水,于是往地上啐了口口水,用袖口嫌恶的擦了擦继续说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等裤子和书包还有书本干了我就回去。”
“哈?”
立水格嗤笑着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女人,真不明白她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他看着她不施任何脂粉的脸,和她明亮的双眼,有些发干却还是粉红的嘴唇,猛地弯下腰去,捡起那些湿的一塌糊涂的书本往书包里一塞,直起身来抬手将她脸上的那块污渍抹掉。
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牵起她的手,往公园外走去。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何必对一个陌生的女人如此,更何况还是一个乳臭未干还在上学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