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运二十七年,五月十五。
浑浑噩噩度过两日,我耻辱的日子终是来了。
一早,胭脂楼中便分外热闹,人人都在翘首期盼,人人都想知道到底何人能成为花府三千金的入幕之宾。
我静静呆在屋内,享受着最后一个清白的日子。
我穿上了额娘给我的红色纱裙,就算不知对方是谁,我还是穿上了红色纱裙。
看着镜中的自己,独一无二的容颜,却也有着独一无二的伤心,悲伤的神色竟好似看到额娘一般“额娘,我美吗?想必是美的吧;额娘你在那头过的还好吗,额娘你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请原谅我,我必须这么做,我不甘心。”
擦干眼泪,画好红唇,挽起长发,换上绝美的笑容,我又变成了一个青楼女子,一个下贱的戏子,双眼生媚,柳腰生风。
下楼,上台,我带青楼女子该有的妩媚的笑,看着台下这群龌龊的男人,有些悲哀,亦有些期待,期待花君天的到来。
我回头看看翠姐,她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好似就要发财一般,“各位稍安勿躁,让各位恩客们久等了,今日是我家无颜开苞的日子,想必各位大爷也是十分的期待吧,今日谁能成为花府三千金的入幕之宾,就要看各位的财力了,还是老规矩价高者得,低价一千两白银,各位出价吧”
我笑笑花府千金多么好的名声,翠姐一番话后,台下更是热闹,有惊愕的,有惋惜的,有期待的,最终还是变成了事不关己的好奇之心。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
“一万两”
一万两?我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子原是这般值钱,一万两买断花府的荣耀,买断花府的颜面,买定花君天的耻辱,真是多了,太多了。
我看着台下这个出价一万两的男人,肥头大耳,两眼双眯,我识得他,这便是屡次向我求亲,被我屡次拒绝的户部侍郎的公子武强,想想真是可笑往日他如何求我,我都不屑看他一眼,今日竟为了区区一万两要赔笑与他了吗?我真要与他(ciluo)相对了吗?
忽地我竟想起了昨晚那个危险的男子,他会来吗,苦笑笑,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生气,竟会对一个陌生人抱有希望。
台下直到武强叫价到一万两,便在没有人出价了,毕竟不管我是何种身份,何种容颜,仍是没有银子来的重要,来的实在。
武强大腹便便,色迷迷的来到台上,右手扶起我的下巴,仔细看了一番,笑道“女人果然都是贱的,往日大爷百般讨好,你这小蹄子始终是端着架子,不愿看我一眼,今日竟也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区区一万两便将你收入大爷胯下,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啊,来先让大爷香一个。”
下巴生疼,眼眶含泪,是屈辱,是无奈,是认命,是恨……
武强低头便要吻我,我咬紧牙关,紧闭双眼,等着这欺辱的一刻。
“慢着”
这突然的吼声,让我有种死后重生的感觉,我转头看看来人,竟是我期盼了许久的花君天。
他就这样直直闯到台上,身后跟着五六名壮汉,我心里竟对他升起一丝感激,不过随后便被翻滚而来的恨,冲的烟消云散,一丝不剩。
见花君天来者不善,翠姐陪着笑脸,上台打圆场“想不到花丞相也如此雅兴,既然来了便请花丞相在雅座落坐吧”
花君天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翠姐“武公子出价一万两是吗?老夫出价两万两,来人带走。”
话毕,便指示身后的壮汉作势便要,来拉扯我。
“五万两”
平地惊雷,楼上不知何人竟出价五万两。
花君天想是也未料到,竟会有人高过他,四处打量,并未瞧见是何人。
看着花君天盛怒的样子,我笑了“花丞相,看来这天子脚下,有钱的并不是只有你花丞相一人,您是否也未料到我会这般值钱吧。”
花君天并未理我,只是大步走到台前,吼道“你是何人,竟敢与老夫为敌。”
台上喊价之人并未接话,只是惬意道“老板,今日是无颜姑娘的大喜日子,是不是价高者得,可有身份高低之别。”
银子当前,翠姐此时早已不记得花君天是谁,眼里、心里、耳里,怕是只有那五万两了“这是当然,自是价高者的了”
听翠姐此言,我不由的笑出声来“哈哈,花丞相,今日无颜怕是不能侍奉您了。”
他回头恨恨的看着我,咬牙道“十万两,你休想用这种下作的手段,羞辱老夫。”
十万两,这是普通百姓几辈子的不曾想过的数量了,怕是不会再有人高过他了,心里霎时冰冷,看来我注定是扳不倒他的。
“十万两”楼上喊价之人,竟也是出价一般高。
此时翠姐略有些为难道“楼上的公子,十万两是花丞相先喊道了,恐怕无颜不能陪您了”
“黄金,她,我势在必得”
在场的人都被这男子吐出的话,吓到了,就连花君天也是一副惊愕的表情。
呆滞片刻,花君天略理理衣服,径直来到我面前,低头耳语。
“无耻”身体微微发抖,怒目圆睁,此刻我对花君天的恨达到了极致,如果此刻手中有一把匕首,我定毫不犹豫,狠狠刺进他胸口,我还是高看了眼前这个被我称为阿玛的男子,他竟用我额娘的遗体威胁我“跟我走,不然我定会将你额娘掘坟鞭尸”
他抬头,阴笑着看我“花无颜,老夫言尽于此,接下来的事,全看你如何做了”
我看着,恨不得活剐了他,这个男人在我额娘活着的时候还折磨不够,竟要让她死后仍不得安宁,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刻他早已死了无数次。
铺天盖地的恨,皆化为空气,随着我的呼吸,进入身体里,骨头里,血液里,我竟笑了“好吧,既然阿玛如此坚持,那女儿便好好侍奉您吧”
我盈盈来到他跟前,挽起他的右手,顺势靠在他肩上。
他像是被蝎子蛰到一般,迅速的甩开我,脸上满满的都是鄙夷的神色,转头看着身后的随从“带走,严加看管。”
拉扯中,我想起了额娘,额娘我终是要去找你了,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母女二人一般容颜,一般命运,终是要毁在这个男人手上。
“花丞相,留步,在下步倾城,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笑纳。”
花君天转身,接住了楼上男子,扔来的物件,张开手掌。
我清楚的看到,花君天在听到楼上男子报出姓名后,脸上的错愕,看到手中玉佩时难掩的紧张,害怕。他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后冲着楼上客气道“既然楼上的公子,如此喜欢无颜,老夫便成人之美,不夺人所爱了。”
楼上又是一阵轻笑“哈哈,那在下就谢谢过花丞相美意了,这位姑娘在下甚是喜欢,还望花丞相莫要为难与她,在下先谢过花丞相了。”
花君天尴尬笑笑“哪里哪里,不必客气,公子尽兴,老夫告辞了”
话毕,花君天拂袖而去,留下错愕的我,是何人竟能让不可一世的花君天,将我拱手相让,这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果不其然,花君天人尚未离去,台下已是唏嘘一片。
“花丞相竟将自己的爱女,拱手让人,供人取乐”
看着花君天狼狈离去的背影,我痛快的笑出声,竟笑出了眼泪,想必是幸福的眼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