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芸沉下脸色,皱着眉头。双腿夹紧马腹,乌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奋力向前跑去。在离近城墙之际,它猛然收住狂奔的力气。马背上的女子借着乌云为她制造的冲力一跃,身子骤然腾空,手握身侧佩戴的宝剑,扣下机簧“嗡”发出龙吟般地声响。
一匹战马双蹄抬起,嘶鸣着即将踏在一名蓝朝将士的头颅上时,她一手拉住士兵向后拽去,另一手的宝剑准确指向骑马敌兵的喉间,皮肉顿开的响声充斥在耳边。紧跟战马受到惊吓,蹄子踏偏踩在自己一方人马身上,敌军躲闪间为他们制造慌乱。
她身子一闪,凑近颓然倒地的已死之人,将自己的宝剑猝然拔出,浓稠的血液迎面喷来。避躲不急,身上、脸上溅到的血腥味让人作呕,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大声喊道“冲!”
蓝朝将士们受到鼓舞,士气顿时大振,一时间无人能挡,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四个将士站在离城墙不远处,手腕彼此紧握,冷水芸单脚踏在他们的手上,力道配合极佳将她往上送去,在她上半身露出城墙之时,剑锋横向扫出,面朝她且又离城墙最近的几个敌兵,直接毙命于她的剑下。左手撑住墙体,跃上城楼后,低身闪过敌军的攻势,她为左路将士杀开一条血路。
老荣见状迅速做出调整,“快,蹬城!”
右路在丁波的带领下也从城门正面攻入。厮杀声、呐喊声、哀嚎声混乱/交杂,难以分辨。
“夜袭,乃是君子所为?”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不卑不亢平稳沉着,没有败兵的颓丧,只是不甘心输在一个女子手中。
“呵。”冷水芸笑出声音,翩然转身,染血的玄铁战甲,在黑夜中衬着火光散发出妖娆的光泽。“将军严重,我只不过是个女人,谈何君子作为,惭愧。”
是啊,一个女人,一个让千万男儿自愧不如的女人,她的谋略部署、骁勇善战甚至以及手下将士对她的信任,难怪自负的荣将军对她惟命是从,更难怪丁波心甘情愿做一名属下。
“城中粮库是你让人放的火吧?”
她与他对峙,四周仍旧杀伐不断。“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还有意义吗?”
没有给出答案,明眼人都可以在摩棱两可之间听出她的默认。
“我只不过想赢。”三万兵力对阵江南国守城的五万兵力,硬碰硬要有多少伤亡先放一边不计。单算时间拖得久了你们上前线通知得到增援或者大军回防,蓝朝的士兵可有退路?
“即使赢得不光彩?”敌将长刀在握,随时准备发出攻击。
她剑尖点地,凝眉不语。此城易守难攻,然即被攻破,想守都难上加难。
“不成功便成仁。战士即死也绝不言败!”长刀劈来,冷水芸侧身让过,身子向后滑去跃起,登上城楼顶部,底下火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
“将军乃大丈夫,水芸佩服!亦替将军感到惋惜。”
此刻卞将军与她在屋顶缠斗,丝毫不见承让,每一招每一式都想将其毙命,狠绝由此可见。“不必。谁生谁死还没有见分晓!”
冷水芸笑,与英雄相较量,若不拿出百分百的功力都让你觉得是在看轻他,怎能不敬?出手更快一分,剑如蛟龙,卞将军明显不敌。
老荣杀一人,抬头看着黏着厮打拼杀的两人,“卞将军,投降吧,蓝朝留你性命。”
刀擦过她白皙的颈部,他清楚知道眼前的女子没有躲,沉静的等他刺偏,怒极变成嘲笑讽刺“怎么想招安不成?”
女子不以为意,唇角的笑容一直未曾淡去,就好像胜利在握。“若是卞将军愿意,水芸自然开心,可以留下一位英雄好汉。”
“杀不了你,不代表我连尊严都要丢弃。”他跳下去,跃向火海战场。“投降的英雄算何好汉!卞某不屑。”
下一刻数十只长枪同一时间贯穿他的身体,鲜血从口中喷出,连发出一个音阶也是难事一桩,他的眼神瞟了过来,很决绝的凝神远睇。
“何必呢?”冷水芸缓步走到他的尸体旁,伸手替他将圆瞪的怒目合上,死不瞑目……“水芸替老荣向卞将军道一声歉意,对不起。”
“将军?”老荣不明白她意为如何。
她知道老荣的疑问,所以提出反问,“若是今日输的是蓝朝……”
没等说完,老荣惊叫,“怎么可能。”
仿若没有听见一般,“敌军若想招安你,保你不死的话,老荣你会怎么做?”
“开玩笑,誓死……”不降,原来如此,是自己犯了禁忌想要敌军的将领投降闹出了笑话。老荣内心想道。
东方的天空见亮,又迎接了一日清晨的到来。从攻城到敌军尽屠将近花费了两个时辰,数万人的性命丧生于此。
“老荣,将我军的伤亡统计出来。”战场血流成河,说不怕是假的,没有经受过惨绝的屠戮,亲眼目睹后那种厌恶感由心底强烈产生,是种想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呕吐出来的恶心。残肢断臂还算好的,剖腹大肠流出来瘫在地上,脑袋开花脑浆流尽灰白伴着血迹,下意识的握紧身旁丁波的手臂,忍受饥肠辘辘的胃部狂澜的翻涌。
身侧少女的脸色苍白,咬紧的牙关像是下一刻会大喊出声难以自制,微拢了秀眉,额头有细微的冷汗沁出。“将军我陪您去城里查查。”
冷水芸看他一眼重重点头,“也好。”
丁波带了张泉等五十人陪她向城内走去。
方一进入干净的街道,她深吸一口空气,胃里波涛汹涌,冲到一旁树下,开始不停的干呕,空碌碌的腹内搅动着疼痛,全身抽搐痉挛,似是要把全身的力气呕尽。
丁波走过来轻拍她的背后,对张泉说,“去找水来。”
待水取来,丁波独自留下陪她,让人前往城中查探是否还有残留的部队兵力或者百姓,若有发现立即来报。
坐在石椅上,双手环抱着身子,“我是不是很没用?”
“将军在丁波看来是最勇敢的女子。”不是吹嘘拍马,是真心的话。
“每一次战争结束后留下的战场都像刚才一样……”中间一顿,又一次忍下不适,才想出最恰当的形容词,“惨烈吗?”
“其实不然,今日还算好的。将军毕竟第一次打仗,论权术谋略丁波不敢与您相比,但单说惨绝人寰的杀戮屠城,属下见得多了,有时凄惨的样子连男人看了都不忍心。”他不知道要怎么劝她,作为一个女子她可以杀人,但是却忍受不了杀伐过后的不适和厌恶。若是三爷在身边,还能将她揽进怀中安慰,任由她放声哭泣。
“是吗。”声音轻柔,听不出感情。过了一会儿,许是缓了过来,她说“丁波,我没事了,谢谢。”
没事就好,丁波想着。
张泉等人回来,带来一个令他们愕然的消息,空城。江南国给他们留下的是一座空城,他们夺来的是一座除了失去身体漂泊在外的灵魂之外没有一个活人的空城。
冷水芸不得不怀疑江南国留下一座空城到底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