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连空气里的味道都是陌生的。秦想辗转反侧,又是一个睁着眼睛等天亮的夜晚。
讨厌的认床,讨厌的不安。
窗外烟火辉煌,秦想趴在窗口,眨巴着眼睛想大学最后一次跨年晚会。
午夜钟声响起,放飞了孔明灯。一群人在广场上喊着,我们要快乐,我们要幸福。烟火盛开刹那,恍惚看见一张脸,熟悉的令人心伤。
她颤颤巍巍的拨了何辰墨的号码,把手机丢在地上,她蹲在一旁,听到那边沉厚的说了一声喂。
晏筱禾跑过来抱她的时候,她听到里面有娇柔的女声,也许是欧北的。
人在时间面前总是最无力的,谁也无法抵挡它的远去。你留,或者不留,时间都会离去,不急不躁。
时间以外,爱情也是。来的时候,你挡不住,去的时候,你也留不住。
曾经沧海,如今桑田。
吴耿榕到底是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故事,只是凭着一双犀利眼眸洞察一些蛛丝马迹。他说,秦想,当年在我课上,你俩发表的那一段言论,我可是记忆深刻。
她显然不记事儿,茫然的问是什么言论。
吴耿榕笑笑,说,泰坦尼克号。
泰坦尼克号……
一场关于Rose该不该殉情的辩论。
生当相守,死当相伴,何辰墨是赞成殉情的。这也是当时他们那个年纪的大多数人的想法,连同吴耿榕。
只有她反对。
也不知当时脑子是不是抽了,她霍的站了起来,一副绝不赞成的模样。当年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嗯,她说,Rose当然不该死了,她要活着,纪念他们之间深刻的爱情。若是连她都死了,谁来纪念,谁来相思。
于是,何辰墨又说,明知相思苦,何必苦相思。
她一脸倔强,撅着嘴说,半生离合半生忧,相思苦亦甜。
相持不下,吴耿榕笑着出来打圆场,说,江南烟雨梦,惊扰才子佳人无数。殉情自古皆绝唱,犹作江南梦里人。
明明是一场辩论,却惹来了无数风波。她心存的那点小思绪,在那一刻澎湃波澜。辩论已经不只是辩论,她用了心。
余晖落尽,吴耿榕站在楼梯口,说,小魔女,你那年就曾道明心意,何辰墨其实懂的。
秦想咧嘴轻轻一笑,追上楚曦的步子。
懂吗?
懂。
但是,不能改变什么。
第二天,秦想还是矫情的去了医院。街上花店早已关了门,她跑了大半个城市,终于找到一束蓬皮杜。
秦想抿着嘴敲开了门,欧北开的门。她瞧了一眼秦想,微微笑,说:“好漂亮的花。”
秦想有些尴尬,将手中的花递上,轻轻的说:“祝你早日康复。”
欧北搓搓手,起了身,一边理着大衣,一边说:“我先走了。”
何辰墨头也没抬一下,漠漠的应了一声。
欧北走到门口,突又转了身,看着亮紫色的蓬皮杜。她凝着淡淡的笑意,几不可闻的说:“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喜欢石斛兰,亮紫色,蓬皮杜。”
何辰墨微微一抬头,盯着欧北看了片刻,才漠漠的说:“我知道你知道。”
欧北再不说什么,踩着高跟鞋离开,病房门缝未合,传来走廊里明晰的脚步声。咯噔,咯噔……
秦想愣愣地听着渐行渐远的高跟鞋声音,一回头,看见何辰墨轻轻的嗅着怀里抱着的石斛兰。
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纵然何辰墨不是那个猛虎,细嗅的也并非蔷薇,她却是淡淡的想起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那不朽的诗句。
“秦想,如果那年我不曾拒绝你,如今会是怎样?”猛虎轻呢。
秦想心一慌,咬了唇。
骄阳高悬,才子佳人,相望一笑。
“笨蛋,我真是后悔了呢。”
笨蛋,是他那些年给她的称谓。他成绩优秀,她却一般,在他面前总是犯着各种低级的小错误。他给她解释一遍,不懂,再解释一遍,还是不懂。某人暴怒,吼,笨蛋,你敢聪明一点吗?
她不敢,聪明以后的秦想,他还会帮她解释难题吗?不会!于是她安心做着她的笨蛋,安心的听他给她解释难题。
“何辰墨,你从来不会后悔的。”
何辰墨拨弄着花瓣,笑笑。谁没个后悔的事,他不过是普通人,自然也有。“笨蛋。”
“你才笨蛋,你全家都笨蛋,哼。”
话一出口,秦想又发愣,这是什么语气。撒娇?轰!天雷滚滚,她竟然在何辰墨面前撒娇。
撒娇是一件技术活,要结合天时地利,抓准时机,一招击毙。楚曦说她是不合格的,浪费了天生一副娇软的好嗓音,一撒娇吓死人。
石斛兰的味道淡淡的飘进鼻息,他已经走到她身边,问:“你为什么躲我?”
呼!这副妩媚的模样,又想欺骗谁。
秦想微微退开,拿眼瞅着他,说:“躲什么?”
“想儿,你怎么又不等我呢。”某人妖孽的倚在门侧,脸上妖孽的笑着。
这下秦想连死的心都有了,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到哪儿都能被他逮到。她笑嘻嘻的跑过去,抱着他的胳膊说:“人家不是体谅你要睡懒觉嘛。”
“说话爱睡懒觉的是谁来着?”楚曦随口一应,揽着她往何辰墨那里走去。
有杀气!
秦想心虚的缩缩脖子,偷偷张望着房间里的两只。
“本该早些来探望的,这大过年的,有些忙,抱歉。”妖孽就是妖孽,不仅笑容骗人,连说出来的话都是骗人的。
何辰墨勾着笑,转身将花儿插进花瓶里。“楚曦,我们之间不必介意这些。”
秦想一瞪眼,他们之间很友好吗?她的狗鼻子可是嗅出杀气了。
咳,她轻轻一咳,腰上手臂一紧。
“回家!”
秦想苦笑,他这算是什么,亲自来捉她归案么。
“楚曦,你总是要跟我争个高低,以前是,现在还是。”病房里某人的声音含着笑意,秦想的身子一僵,身侧的人亦是如此。
高与低,谁下的筹码,她忽然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