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黄庙不是大庙宇,只是个约一米高石刻的小庙,前面摆放着石条案和简陋的石头香炉。由于这个时候的北方相对闭塞,许多偏僻的农村多建有这样的小庙,人病了很难找到医生,萨满也不是很多,所以就会来这样的小庙求药,据说还很灵验的。
越走越近,隐约能看见恍惚的油灯照映下小庙里的神祗,忽然,一阵诡异的歌声飘了过来,说诡异一点不为过,因为在此时此地,绝不该有这样的歌声,尤其是年轻女子伴着琵琶声唱的京味十足的昆曲---枫林春晓,落红却叹风来扰,珠帘半掩人尤倦,谁家莺雀催早?羞容懒衣还抱,半点朱唇却早胭脂笑,杏花林里枫桥外,相约月上眉梢,天方好……
香婉哀怨的歌声出自小小的神龛里面,我很确定,不过小庙的背后就是立陡的山壁,莫是小庙背后隐藏着什么玄机么?我凑近了条案,眼睛仔细的望向神龛里早已看不清面目的神祗,忽然一阵异香扑鼻,眼前一花,人早已到了另一个世界。
粉杏红桃,琼枝异树,水榭香阁,小桥回廊,这就是我眼中宛若江南苏式园林样的另一番景象。抬头望向天空,依旧是一样的明月,可是物是人非,刚才还是诡异荒凉的古道转眼却是桃红柳绿的小江南了。我微微的叹了口气,看来前面还不知有什么呢。歌声随风婉转飘来,顺着歌声寻去,转过岸上的回廊,前面水榭里赫然坐着三位妙龄的白衣少女,歌声琴声噶然而止,一个少女缓缓的抬起头,半闭着的秀目直视向我幽幽的说,你终于来了。
我心里一惊,仔细看向三位姑娘,都是一袭的高领苏绣的月白色旗袍,飘逸乌黑的长发,并没有像旗人家的格格一样带着华丽的头饰。和我说话的姑娘大概二十左右的年纪,一双朦胧的凤眼半睁着,带出官宦小姐特有的慵懒和高贵。那小姐莞尔一笑接着说,先生此来,一路可看仔细了么?小女姓何,家父是枫林将军何魁,此二人是舍妹,来来来,过来见过先生。我心头一震,虽然到现在为止,我早就预料到会遇见邪灵恶鬼,但是断不会把邪恶这个词加到这三位妙龄的姑娘身上,虽然我知道,这真的是三个女鬼,而且就是毒害关大爷的真凶。何小姐接着说了,先生既然能进到这里,我也就不瞒您了,我们姐妹确是异类,我们何家早在七十三年前就已经灭门了。因是枉死,又无引渡,至今无法入土为安,所以苟延于世至今。家父叔伯及其他亲眷都在枫林镇老宅残活,唯我姐妹耐不住寂寞,来这个小小的三黄庙藏身。先生能进到这里足见道行高深远胜于我辈,先生请坐,有什么问题请问吧,我姐妹知无不言。
我定了定神,仔细查看园中的一切,心里更加不安,这个看似安详平静的小园却是按五行八卦布置,而且我走进来的回廊恰是死位,如果我继续停留在门口的位置一旦有变就更难全身而退了。我绕过青石圆桌,在东面的生位坐下,沉声问道,姑娘即知我来,又设下迷障,何不知我有何问呢?我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请姑娘明示。何姑娘看到我选位置坐下时就摇头苦笑下,这时抬起头来望着我问,先生刚看见的异域里的一切,有何感觉啊?我摇摇头叹口气说,是人间炼狱。敢问姑娘,那一切都是真的么?姑娘转过身去,用颤抖的声音说,刚才你看到的,就是七十三年前发生在桦树镇的惨剧,被活活折磨致死的就是我们一家三十八口,刚才给你布魔障的是我三妹,因她自由失聪,所以你刚才只是看见却听不见,要是我弄的,可能你就感觉不一样了。我抬手擦了下额头的冷汗说,还好是听不见,要是再能听见,不知我能否坚持着来到这里。何姑娘转过身来,眼角依稀可见残泪。我接着问道,何将军戍边有功,还把桦树镇搞得有声有色,为何飞来横祸而至举家惨死呢?何姑娘咬了咬牙说,都是遭奸人所害,当年我父奉旨离京戍边,户部拨关,赵两姓旗兵及家属百余人随行,我家家奴李老实和王三也赐随旗了,李家改姓何,王家改姓关,一行人来到桦树沟垦田圈地,开始一切都很好,大家齐心合力的把桦树沟弄的有模有样的,后来流人多了,房舍也多了就改叫桦树镇了。流人中有善采金者,我父就命人在呼林河采金,还上报朝廷办起了打牲衙门,没想到祸事就因此而起。
何姑娘缓缓的坐下来,仰着脸望向了天边的明月。人多了以后,关家成了这里的大姓,打牲衙门里,从校尉到打牲丁多是关家的人,我父虽为将军,总领一切军务和政务,可很难做到事事亲为,时间一长就出事了。开始几年上供朝廷的黄金和山货都是上品,为此我父亲还得到了朝廷的嘉奖,那个枫林春晓的牌楼就是惠亲王北巡时给立的。可是后来,打牲衙门的总管觉得进贡的太多,就和我父说每年应该留下一部分自用,我父当然不同意,为此还打了总管和校尉,他俩都是关姓,结果所有姓关的都觉得我何家在压制他们关家,一来二去的这怨就结下了。后来宫里修园子,需要大量的黄金和林木,为此朝廷还下了碟子催,关家的人就抓住了这个机会来害我父亲了。打牲衙门的人在黄金里掺很多的白银和黄铜,这样的金砖看是看不出来的,运木料的船行至松花江段时他们押运的把木排弄散了,木料都顺水跑了,结果太仆寺和工部一纸折子把我父亲告到了金銮殿,我父亲被判欺君,举家问斩。
我沉吟着问道,你因何得知你父是被关姓人所害呢?何姑娘叹了口气说,都是冤孽啊,我父被一纸文书调回北京当天就投进了刑部大牢,这个消息还是关家的老大告诉我呢。我更疑惑了,就问道,关家老大怎么会告诉你这些啊?何姑娘脸色微微一红说,关家老大关逸云从小和我就青梅竹马,多少次我们都偷偷的去枫林渡的林间私会,我父赴京领罪后一直没有音信,全家都心急如焚的,一日,丫鬟送来一张字条,是他写的,约我日落时枫桥相见,说有要事相商,太阳西下我就偷偷的出门往枫林渡去了。夕阳西下,似血的余霞把西天都染成了血红色,我心里惦记着父亲,也不知是吉是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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