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白衣的孩子缓缓的睁开了眼,便看见了满地满谷迸裂的碎屑砂石,几乎将她的身体掩埋。
孩子剧烈的咳嗽起来,手掌压着起伏的近乎折断的胸口。这才发现,胸口上竟然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几乎是擦着肺叶与心脏刺入的——现在,已经被湿冷的雨水,泥土肮脏着,肿胀而麻木。
这伤口……怎么来的?她的脑海间一瞬间翻转过了无数杂乱的记忆,却宛如浮云一般,竟是什么也抓不住。
孩子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不知是因为伤口积留在胸腔里的,还是从那刀绞一般的肺脏里涌出来的。
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还有着伤口……孩子竟然什么也记不起了,艰难的从覆盖满身的泥沙里爬出来,却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好痛……这痛却不是来自胸口上的伤势,因为那些伤口早已经麻木无觉了。只是痛,撕心裂肺的痛,痛的孩子几乎要哭出来,忍不住泪满眼眶。
自己,这……是为什么?
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下去,倒在了“青霜阁”门前的深雪里。
茫然的从崖底走出,四处漂泊乞讨,匆匆又是过了半年的时间,她的身体,终于走到了极限——那一次倒下,竟然是近五天,都不曾醒来。
月夜,白雪,赏月出门的青霜阁主,在门边的深雪里,发现了昏迷的女孩子。
那一年,青霜阁刚刚建立,青霜阁主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韶龄少女。
五天后,青霜阁主千方百计,费尽了无数心思和昂贵药材,才救起了白衣女孩子。她转醒,第一句话问的,却是,“你是谁,而我……又是谁?”
我是谁……半年了,这个问题,一直不断纠缠的白衣女孩子,连同那近乎废掉的肺,胸口上的巨大伤口,日日夜夜的折磨着这个刚刚十岁的孩子。
怎么?轻薄面纱后的蓝衣青霜阁主挑眉,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失忆的女孩子。这孩子,除了那个几乎治不好的肺,胸口上那道可怖的伤口,身体的其他部分,尤其是脑子,是完全正常的——怎么,竟然会失忆?
这,大概就是那些医书上描述的,“抑制性失忆”罢,这女孩子肯定是受过什么强烈的打击,才会在脑子里,强制选择的将那触目惊心的过去遗忘。
孩子胸口上那道极深的伤口,便是那时遗留下的罢。
看着怔怔咳嗽着,扶着胸口上的伤口蹙眉不止的孩子,青霜阁主的眸子陡然间震寰了一下,显出一丝朦胧的神色来,仿佛也回忆起了什么。终于,蓝衣的青霜阁主悄然叹了口气,扶住了白衣女孩消瘦的肩膀,用梦呓般的口气,仿佛对榻上的女孩灌输着什么,一字一字的,“你叫月……你是月,是青霜阁的人了,今后,青霜阁便是你的家。”
说着,蓝衣的青霜阁主却接过婢女送上来的一袭鹅黄色衣裙,静静的放在女孩的榻上,淡淡的叮嘱,“从今而后,不要再穿白色的衣服了……也不要试着想起,一切,都从新开始。”
一切,都从新开始。
然而,过去的影子,真的能摆脱得掉吗?那残缺不堪的记忆,那胸口上深刻洞穿的伤口,甚至于骨子里残存的血液……
当初,要她忘记一切,重新开始的是她,而现在,问起她是否恢复记忆,再一次牵扯出胸口上那道巨大伤口的,也是她——青霜阁主。
六年了,一些该遗忘的,的确已经遗忘了,一些该想起的,会不会被想起?
月揪紧了胸口上的黄色衣衫,静静看着青霜阁主远去的方向,忽而,眸子里便有了沉痛的悲哀。
将来,会有怎样的过去,虎视眈眈的等待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