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阁之秋——铸剑师(七)
白如今2018-11-07 14:343,648

  吃过饭,有半个时辰的消食茶的时间。紫赧躲在凉棚地下苦思冥想,想着想着,居然憋屈的睡了过去。

  她一觉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周围热火朝天,锤打喧嚣。便觉得口干,随手拿起紫砂壶来喝,抬眼一看,手下都勤勉的打兵器呢,每个炉子前都架着样子,一派热闹。

  再看,怀刃和怀玉两兄妹居然也在一炉子前,跟三个姐妹一起打兵器。那两个姐妹扇着风箱,一个就递红铁上来,怀刃一柄大锤,他妹妹一把小锤,正在那敲的火热。怀刃一头乌黑的发扎了个髻,身上的外套脱了,一件散白坎肩一直开到腹口,袖子也挽到胳膊上。他身上还是白,却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垩白,胳膊胸口上全是劲肉,大颗汗珠子顺着发梢往下滴,啪啪落在胸口上,往腰里滑下去。

  此时他口齿不停的动,似在喊号子,大锤抡起来往下砸,又快又狠。

  紫赧没见过世面,更是少见男人,一下子眼睛没处下落,臊的满脸通红,好歹把目光移到怀刃脸上去,这一看,却咦了一声。

  怀刃的眼神很锋利,跟平常派若两人!

  他颔首打铁,眉头微蹙,两个眸子里的光芒却亮的吓人。紫赧抖了抖,没见过人居然会用这种神情打铁,锋利的像两把出鞘的刀子!

  似乎感觉有目光在身,怀刃稍微一停,没抬头,瞳孔却转上来,紧看着紫赧,那眼神更是凌厉,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紫赧被那眼光一沾,啪的一声摔了紫砂壶,浑身抖索开了!

  怀刃明显一怔,马上抬起头来,询问的看着她。他的眼光这才恢复了平常,依旧是轻轻的,淡淡的,一派温良。

  紫赧拿手指点着桌子,心里似乎抓到了点什么,却说不清,一扭头自己苦思。怀刃见对方又不看她了,有些犹豫的侧侧头,却又看了看他妹妹,笑着对其他几个人说了什么,又打起铁来。

  紫赧就再看他,发现他的目光又变了,犀利如刀,浑然忘我,苦大仇深。

  紫赧又瞥他妹妹怀玉,小丫头打起铁来也是有板有眼,但她的神色就温顺很多,不带戾气。看样子,这怀刃两兄弟必然是打铁的世家出身,都是炼家子。

  想到这里,紫赧恍然,突然一撑坐起来,径直来到怀刃这一炉前,一手抓住了他的铁锤。那怀刃一愣,表情又复原了,依旧是轻缓淡淡的。她多看几眼,开门见山的就问,“打铁的时候你到底想什么呢!苦大仇深的!跟谁杀了你爹娘似的,打铁的时候,你不开心吗!”

  那句话说的一群人都怔了一下,怀刃并无自觉,下意识的轻轻问,“我吗?我的表情?”

  紫赧很肯定的点点头,“你打铁的时候一定在想什么事!你所有的感情都写在脸上,打在兵器里!抱着这种感情打兵器,你打出来的东西,一辈子都是戾器!”

  那句话似乎戳中了怀刃,他猛一哆嗦,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紫赧坚定的脸。他忍不住握住了锤柄,并不言语。

  紫赧想了想,忽而将他拉到一边,低声,“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发现他明显震了一下,反而先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却轻轻摇摇头,忽而淡淡笑了,“没,没什么。”

  紫赧分明知道他有所隐瞒,却也不好强问。想了想突然高声,“几个人,去把凉棚下的一个水缸搬出来,要带冰的!”

  打铁的女子们都是一怔,便真有六个人去,趔趔趄趄的搬了一口黑缸过来,压在了院子当中。紫赧一挽袖子,突然指了怀刃一下,“你,进来,晚饭之前都不需要打铁了,就给我浸在这缸里!”

  这一句话,唬的众人一跳!现在已经是九月天,虽然还有些秋老虎,但人都是穿夹衣的,更何况那一缸可是冰水,这要泡一下午,怎么受得了!

  几个人要上来劝,紫赧猛一挥手,“罗嗦什么!”说着转向怀刃,抱臂,“你听是不听!”

  怀玉眼见这样,吓得先花枝乱颤,上来紧摇着紫赧的胳膊,“紫赧姐姐,你要……。!”

  紫赧不理她,下手把缸里的剑都捞出来,让属下摆到一旁去,又拍了拍缸沿,“最后一次,你进不进!”

  那怀刃收了收衣服,看了她一眼,居然真的撑着缸沿,慢慢坐进大缸里!冰冷的水一个劲的往外冒,溅到皮肤上冰的刺骨,怀刃脸色就是一白,下意识的闭眼,一个字不说。

  “都看什么,都做完活计了?再打不出来,都别吃饭了!”紫赧叉腰敲着那缸,冷冷高声。四下的人再也不敢求情,都散了。

  紫赧居然拖了一张桌子和凳子过来,就在缸旁边安心坐下,在桌上画起图样来。她想给那佩云堂主打件趁手兵器,可对方毕竟不是武人,动刀动枪的自然不合适,她就考虑做什么。

  画了两张,往缸里一看,怀刃头上直冒热气,身子却在发抖。他皱眉闭眼,痛苦不堪。紫赧将那图样一团丢了,拿毛笔敲着下巴,“放松下来,你再这么戒备着,到晚上也是冷。”

  怀刃一怔,睁开眼看了看她,再没闭上,只是低头。那紫赧趴着继续画,口里道,“集中精神,你的心里太戾,试着去克服,起码先让身体熟悉这种压制的感觉。”

  他既然不肯说,虽然无法对症下药,那么,就让他适应吧。学着将心里的戾气和火气压到最低,那么即便打起兵器来,也不会再太过暴戾。

  画了两笔,紫赧也是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继续说话,“再好的铁,没在冰里、火里锻炼过,就不算好剑。火是外张的话,冰就是内敛,你现在要学会内敛。”

  怀刃似是懂了一些,慢慢放松下来,呼吸也顺畅了。他低着头,却有些神游天外,紫赧知道他是正在与思想斗争,也便不吵他了,真自己画起样子来。

  簪子、金步摇,或者是匕首,袖箭。样式想了不少,却总觉得缺点什么,不能跟那个人的身份相匹配,紫赧苦思冥想,有些咬笔头。

  “是要给那位佩云堂主的武器吗?”怀刃却突然插话进来,从缸里伸出一只手,拿了一张样子来看。他似乎完全适应了水温,专心致志的看样子。

  紫赧一怔,知道他应该有些见地,“你有什么看法?我试了很多形式,总觉得不太满意。”

  怀刃仔细的看那些样子,忽而轻轻笑了笑,“我家那边有个很怪的老郎中。他身无长物,嗜酒如命,身上当的一穷二白,却珍藏了一套好刀具,甚至不肯轻易给人看。”

  顿了一下,怀刃继续回想,“那套刀具极怪,最长的不足一掌,最短的只有一指,都只有食指粗细,薄如光刃。”

  紫赧眼皮一跳,下意识的,“你是说……。?”

  “我不认识那位堂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簪子或者匕首。但我觉得,她身上肯定会带一套这样的刀具。”说到这里,怀刃轻轻一笑,“你可以去问问,要是没有,我想这必然是一套最实用的兵器。要是有,也不妨给她专门打一件收容这些刀具的匣子。”

  紫赧一听这里,不由得一喜,站起来招呼人,“快去百草堂,问那个佩云,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刀具!是什么样的!”

  门上一人快应了一声,擦了手就急匆匆的去了。

  只一盏茶的功夫,那人就回来了,连忙汇报,“问过了,佩云堂主说是以前有套象牙刀,但是家变那会走得着急,被官府没了,她也急着想要套好刀!”

  紫赧不禁拍案,啪的拍了怀刃一巴掌,“真有你的,就打套刀!”

  她说着,激动的拿纸出来,“我对那种套刀不熟,你会画样子吗?你画个我看看!”她一面说着,一面给他研墨,“用什么材料好?银子也有、象牙也有、玉器金器都有,你说呢?”

  怀刃不着急接笔,而是轻轻问,“阁里有犀角吗?”

  犀角?紫赧一怔,却还是点点头,“有是有,你想用那个打?但……。为什么是犀角?”

  怀刃就捡起笔来,在纸上画样子。“《神农本草经》上说,犀角能清热、凉血、解毒,还有避邪的作用。用犀角作刀,切伤口的时候就不容易感染。”

  他说着,草样子也已经绘了出来,给紫赧看。“犀角跟刀刃的感觉很像,不需要大肆切割,只要打磨即可。刀柄我也想好了,得用细银,拉丝累花处理,这很靠锻造人的功夫。”

  紫赧接过来一看,忍不住连声赞叹,她也不避嫌,就往他身上拍,口里叫着,“有你的嘛,简直是行家啊!”

  怀刃本就穿了一件白衣,又被冰水浸透,她那一拍,衣服直贴了他的胸口。紫赧一闪,却见他肩下似乎有个疤,半碗那么大,两肩下都有,靠着锁骨。

  “咦,这是怎么了?”她惊诧,伸手去按,怀刃却先变了脸色,啪一声拍开她的手,淡淡的眸子里剧烈抖动着,却很快平静,轻轻说,“怎么?”

  紫赧被他一拍,才发现他的皮肤在湿衣服下若隐若现,简直是让人臊的没脸。她蓦地红了脸,尴尬慌张的乱站起来,掩饰的一转头高喊,“什么时辰了!”

  旁边有人往院子的日晷上看了一眼,高声回答,“酉时,大概有一刻了!”

  泡了两个时辰了啊。紫赧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快步去拎起一把大锤,递过来,“你拿着,举起来,闭上眼我看看。”

  怀刃狐疑,却还是照做,双手举了锤,慢慢闭上眼。

  紫赧就看他的变化,不一会儿,他额上居然下了汗!他的眉头也渐渐皱起来,握着锤柄的手渐渐绷紧,肌肉都绷了起来。随着他的加力,肩下那两个暗疤也似抖动起来,继而,他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紫赧长叹了口气,一把夺下锤子,“睁眼吧,今儿就到这。你出来洗个热水澡,晚上吃过饭就跟我一起研究样子。”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瓶粉末,递给他,“洗澡的时候加在热水里,不然你身体长时间泡在冰水里,会冻坏的。这几日你除了花样子,什么也不需要干,就给我泡冰水。”

  她说完,将桌子上的样子一收,对旁人打手势,“都休息休息吧,好吃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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