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被人拉动了一下身体,两手摸了一下,并没有人;一定是拉妮刚才翻了个身,牵动了我。
想不到我们从白天睡到晚上。天也快亮了。
鸡鸣声像小路上一样,通向我的床,我就想踩着这小路走出屋子。——但是身子没有动,怕打扰了拉妮。
我坐在床上,向上伸手,开始运气,脑中就出现了树木;当我的手向下压的时候,我的头发就竖起来,我感觉我的头发变成了树根,穿过我的身体,伸向土里……
我呼出一口气,然后慢慢吸气,觉得扎进土里的树根开始往我身体里输送养分,我觉得浑身一阵舒畅。
练功的事在我脑子里忘记了,但是却隐藏在神经里,我自然而行,叫我惊讶。
“哎!”拉妮突然叫了一声。她坐起来:“你——你在练功?”
“练功。”
“你的功夫好象传到我身上来了,还是别练了吧。”她央求道。“我还想多睡一会儿……你真老实啊,晚上一点也没有碰我?我一点吸引力没有?”
“不……不……我是想叫你好好休息一下……你太累了……”
她笑笑:“是你太累了吧。现在不知谁施了魔法要把我们捆在一起,你还无动于衷。等魔法消除了,你想呆在我身边都难了。”
“要是再也分不开,你会嫁给我吧?”我问。
他肯定地说:“会的。只要你不成为坏蛋。”
“我不会成为坏蛋,我会成为一个铁蛋。”
“坏蛋都不说自己是坏蛋。”
“你我都成一个人了,我坏,你就用刀子把我身上坏的地方挖去得了,看我还敢不敢坏了!”
“你功夫那么好,我敢用刀子?”
“那你用心做的刀子挖,你用心做的刀子我不敢抵抗。你的心里有我的爱……”
“你的话像小船,带我走,可别翻了呀!”
“我是小船,你的爱是海水,永远飘浮着我啊……”
“哈哈哈……”
我也笑了。
我们两个人说话真愉快。
她命令我:“伸过手来!”
我把手伸给她。
她就在我手上咬了一口。
“啊!”我叫了一声。
屋子里两个侍女就笑。
“我先睡会儿。你要是寂寞,可以跟侍女聊聊。”她满足地闭上眼睛。
小环坐在一边,呆呆看着窗外。窗慢慢开了一条缝隙,一只白色的鸽子挤进来。
我就看着这只鸽子。
小环用手抚摸着这只鸽子,甚至数它身上的羽毛,跟它对话;当然,它不会说话,只会听。然后她就找出一些小米,放在手心上,叫它啄食。
我咳嗽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小环笑笑。她知道我在看。
“你在这多少年了?”我问。
“三年多了。”小环笑笑。
“三年以前是做啥的?”我问。
“在另一个家庭。我就是做仆人的命,在哪里都是做。只在原来的家庭条件不如这好。水往底处流,人往高处走。我就来了这儿。”小环还是笑笑。
她就像人家的一个梦,一个温顺的梦,用气“吹”得动,用心“使”得动。
白鸽飞走了。但是留下一根羽毛,风吹进屋子里,羽毛就飞起来,飞到我脸上,痒得很。
我又睡了一觉。
天大亮。
两个女仆几乎同时端来了水,我们在房间里洗漱过,然后就有另外两个仆人送来了早饭。
拉妮的爷爷来了。两个女仆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告诉他和我拉妮的情况。他进来后,看看拉妮又看看我。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胖不瘦,身上好象不是肉,是岁月集成的材料;他的五官不是五官,好象是几只小小的动物,充满生气;他不断地搓着手,两只手好象一个算盘,不断地计算着时间,计算着生活,计算着别人的心思。
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岁数。过人的智慧掩盖了他的年龄,而富裕的生活又叫他返老还童。没有人能准确地描述他。
好象他不喜欢我。
他一定在想对付我的办法。
“去请吴帮!”他对一个女仆说。
不一会,就有人进入房间。一个瘦弱的老人,但头发却全是黑的,腰也没弯,眼光像刷子一样在房间里的扫来扫去。
一见面我就不喜欢他。
“请坐,吴帮!”拉妮爷爷弯腰,伸手推了一下墙边的椅子。
“他是个算命的老头。”拉妮悄悄对我说。“别怕!他常常来我家算命。我爷爷叫他来,肯定是想拆散我们。”
拉妮悄悄动了一下我的手:“我们拉钩!”
我们两人的手指就勾在一起。
还没有等吴帮师说话,一条汉子猛地推门进屋。
“他是俺家的保安队长。”拉妮又悄悄对我说,“老在追我,可我对他半点意思也没有。”
“一个表哥,又出来一个保安队长,不知还会出来什么人呢。”我也悄悄说。
“你以为我漂亮,我就白漂亮了吗?——还有很多惊奇的事在等着你呢!你要是有能耐,快点挣脱了绳子逃跑吧!”
“绳子断了我也不跑!”
“安静!”拉妮的爷爷叫了一声。
没有见到拉妮的父母,我也不便问。
“叫你带人去帮皇帝打匈奴,你来这儿做什么?”拉妮爷爷高声叫,有点不满。
“我只想看看拉妮。听说他和一个男人连在一起,我不放心呀!”保安队长说。眼睛打量着拉妮。
“不要胡思乱想,做好自己的事情!”拉妮爷爷高声训斥道。
“可是,我一心一意爱着她!”男人固执地说,“你知道我心里有拉妮,我爱她……她现在这样,我能不关心吗?”
拉妮一言不发。
在爷爷面前,她养成了只听不讲的习惯。爷爷也不允许她插嘴,或是发表意见。
她这么漂亮,追她的人一定不少。
“我知道你喜欢拉妮。”拉妮的爷爷说,“匈奴不断侵袭边疆,国民不得安宁。我们家有责任帮皇帝消灭敌人,义不容辞。我相信你会带功而返的,那时再追她也不迟。”
但是我脑子里一点匈奴的印象也没有。
现在我突然闯入别人生活,像个傻子,只有听的份,看的份,仿佛一个物品,任别人摆布。
“那我走了。”男人说。他使劲踢了一下墙壁,“咚”的一声,房屋晃了一下,梁上的土“唰唰”往下掉。
“此人早晚会给你带来麻烦,”吴帮对爷爷说,“头脑简单,用肢体发泄心中不满的人,说明不爱惜自己,不爱惜自己的人能爱惜别人吗?”
吴帮聚精会神看着我,目光好象穿透了我的脑壳,读着我的记忆。
我厌恶地看着他。
要是我的目光能穿透他的心脏,他就不敢这么放肆了。
“用火烧他,”吴帮慢慢说,“火能消灭一切。”
我吓了一跳,这家伙胡说八道,目的是要把我们拉妮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