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胳膊插在墙壁上,少女的头就挂在了门框上,左右摇摆。血像印在墙壁上似的,一块块,一点点。硝烟积在房间的天花板上,好象是少女的鬼魂,颤动着。美丽的人生就是这么破碎了。
我抬起身子看了一下现场。听到有人叫喊,我就躺下。甚至闭上了眼睛。
很多的人进入屋子里,喊着,叫着,声音好象水,浸泡着我的每一根神经,弹拨着我疲劳的心。
有人向我伸出手,抬我,抱着我,摸我,给我换衣,擦身,喂汤,叫魂;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神,在我面前,他们做得越多,说得越多,就会越得到好处,得到财富,得到安慰。
六顺第一个进到屋子里,一直陪着我。他叫着,有时候甚至用脚踢人的屁股;有时候他就哭,跪着哭,别的人也就跪下来哭,哭声连成一片,好象一片树林,给我遮阴,给我愉快。
我听着这哭声,竟然能睡过去。
我就一直躺着,一直就有人陪着我。
除了六顺,在我身边出现最多的,就是一个女人,她是皇后,手里一直拿一本书,有时用书扇一下脸,头发就飘;有时用书打一下六顺,六顺就忙着去跑;有时用书整理一下我的衣服,对我笑笑;有时打开书看几眼,所有人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她漂亮稳重,光亮的脸好象能吸收罪恶和忧愁,站在她面前的人都会感觉轻松愉快,没了烦恼。
当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就问她:“这本书是神书?这么重要?好象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成了你的手。”
“嘿嘿……”她笑笑。“当初我特喜欢书,皇帝才选中我,我才成为你的皇后,从此我就手不离书了。阿皇,你受了惊吓,好象变了个人,我认不出你来了。你好象对书不感兴趣,对我的脸感了兴趣。——不像过去,听到我的脚步声,你就先看一下书,看书有没有变化……”
我这才注意她手里的那本书,绝皮的,而里面的纸是花花绿绿的。细看这本书,封面上画着眼睛,画着鼻子,画着嘴巴,好象有个人活在书上。也许这是本神书。
这时,六顺一步闯进来:“皇上,查清了——杀你的女人叫兰子,是江南王大昆的一个侍女……”
“哦……”
皇后就拿出笔,在书里写着什么。身体动,头发动,胸前的衣服动。整个身体好象一支笔,写在我眼里。
“不过,要杀你的,不是那个财主王大昆,真正的凶手,是你的弟弟良欣。他想坐上你的龙椅……”
看样子,这儿就是皇宫了。“皇帝”已经巡游完毕,回来了。
不知那个鬼女和她的妈妈怎样了,县官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完了没有。
我来到这之前,皇帝到底是不是李知府扮的?
有很多问题我不清楚。
皇帝都这样吧,虽然所有的问题应该清楚,但是所有的问题都弄不清楚。
突然,一阵风吹来,但是皇后的头发没有动,她手里的书页没有动,这风真是有点怪。
丞相来了。
人没进来,六顺子先报了姓名。他的话没有说完,丞相就进来跪下了,好象要抢着把姓名压在腿下,隔开冰涼的地板。
我觉得浑身特别舒服,轻飘飘的,好象这个丞相是瓶药水,把我浸泡起来,给我带走烦恼和疲劳。
这是他送的我见面礼。
这个人是个大神!或者干脆就是死神!
“平身!”我不能老叫他跪着。
“谢皇上!”他喊。话语好象一张床,把我的身体托起来,我感觉更舒服。
这丞相真是“好”啊。
怪不得皇帝都离不开丞相呢。
不会“舒身术”,根本就做不了丞相。
不知这“舒身术”是怎样练就的。
皇宫好多奇怪的事情。
“已经派人杀了良欣,杀了他们全家,杀了与他有关联的人。”丞相笑笑,好象人杀得越多,我越高兴似的。
其实杀不杀良欣,皇帝的弟弟,与我没有关系。这事真的与我没有关系。是皇宫里的事,是官员之间的事。
我打量着丞相。
他的脸上有无数道皱纹,好象一张网,网着岁月,网着智慧,网着国家的大事。两只眼睛又黑又亮,好象藏着两只老虎,专门搜寻着目标。穿着相服,但是衣料很硬,好象穿着防弹服,谁也伤害不了他;或者他的相服本身就是一个能保护他本人的动物,吃他身上的灰尘就可以生存,然后为他服务。
丞相真是不简单啊。
现在没有人敢和他作对,恐怕我也得听他的。
皇后退了出去。
也许这是她的习惯,每当皇帝和丞相探讨国家大事,她都得回避。
但是六顺没有走。这至少说明他和丞相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丞相并不排斥他。
丞相老是微笑着。
这种笑好象带有刺似的,我觉得不秒,开始难受。
“六顺!”我唤了一声。
但是六顺好象没有听到,呆呆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