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村里就响起了“咣咣，将将”的声音，有人在打锣鼓，喊着口号：“打倒地主，拥护猪怪！”
这口号听起来真难受。
地主已经被打倒了，但是人们却没有看到猪怪，却要拥护它，这纯粹是荒唐的举动。
“咣咣”，有人敲门。
“谁啊？”小灯慌慌张张地问。只要外面一有风吹草动，她就惊慌。其实她就是小灯，小灯的思想，小灯的身体，而贺花的灵魂却是支持她生命的能量，并没有多少是贺花的思想。
外面有人喊：“保长，乡长叫你去开会！”
小灯吓了一跳：“你们走错门了！”
外面的人喊：“没有走错。是乡长叫我来喊保长的。”
我下了炕，打开门：“你是说我是保长？”
外面的人说：“我也不知道是谁。乡长只说保长住在屋子里。”
我说：“那就是我了！”
我回到屋子里，拥抱了一下小灯：“你别出门，在家好好呆着。我出去看看，没有事早早回来。”
明显能感觉出小灯在打着颤颤。
浪花已经出了门，她把门锁上了，我从窗户上看看，宫长一个人躺在炕上，正在骂人呢。
而老木匠和瞎婆婆却已经插了门，他们不愿出门。
一个人挑着担子来送饭，宫长在房间里叫，但是饭却送不进来，急得他在屋子里乱喊乱叫。
我叫小灯开了门，给她打了一点饭。
老木匠却早早开了门，打了饭就早早把门关上了。他不想去开会，也不想去游行，只想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大街上全是人，墙上贴满了白纸，白纸上写满了字，大大小小，全是打倒地主了，或是拥护猪怪的口号。
人人都很糊涂，但是人人都装着聪明，兴高采烈，迎接这新生事物。
会议的地点在村北的村庙里。庙里原来的塑像被砸得稀烂了，门口的狮子也躺在一边。很多人已经来到庙里。而浪花就坐在会议的主席台上，这个村的大队长坐在她身边。主席台上还坐好几个男人。
见我过来，浪花就对我招招手：“你是保长——管整个乡镇的保安。这是很光荣的事情呀！”
我则问她：“打倒地主，拥护猪怪，这口号是你提出来的”
浪花说：“共享帮将要在全国搞这样的运动，我们应该支持他们；而猪怪是新生的事情，我们要支持呀。——要是谁犯了错误，我就把他扔给猪怪，猪怪就是最正确的法官。”
我喊：“我反对！——那谁来控制猪怪呢？”
浪花看着我：“我！在这儿，我是乡长，你得听我的，明白吗？”
我说：“要是我不听你的呢？”
浪花威胁我：“你已经成了能量接收器，你要是不听话，你就会成为一个怪，被人控制着，而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明白吗？”
我的脸胀得通红：“昨晚你叫我躺在炕上，就是叫我和宫长有个转接，对吧？”
浪花点点头：“你太聪明了。所以才叫你当保长！我说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我早晚要杀了你！”我狠狠扔下这句话。
浪花只是笑笑，她心里一点也不惊，今天她能站在这儿，这本身就证明了她的才能。
一队共享帮的士兵出现了，他们从附近的村里捉了几个地主或是反对共享帮的人，押到了这儿，头上都戴着用纸糊的高帽子，上面写着他们的村庄和名字。这些人的脖子上有的挂着鞋子，有的挂着石头砖头，有的还挂着一只青蛙或是老鼠，故意吸引人的眼光，引起别人的厌恶。
大会开始，浪花开始讲话，她说一句，站在她前面的三个男人就一齐大声重复她说的话，这样，庙里的人和院子里的人就都听见了。
当她宣布蛋蛋乡成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欢欣鼓舞，使劲鼓掌。
浪花给人洗脑：“我们乡成立的目的，就是叫人人有活干，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老婆，人人有丈夫，人人有土地，人人有希望！”
掌声未落，猪怪出现了。它像一个黑色的巨大车轮，悄悄滚到了院子里，轮子上有十几个野猪头，都闭着嘴，微笑着，叫人看上去不会太害怕。上面有很多的猪蹄子，猪尾巴，猪毛则密密地挤在一起，是由几十头猪组合而成，可聚可散，结构很奇特。
当浪花宣布判处那几个被共享帮士兵押来的人死刑的时候，猪怪就起身滚过去，一边滚，一边把这几个人吞吃了。
我心里很难受：身体竟然麻木了，没有上前去救他们。
“啸——啸——”几声巨大的虎叫声从山上传过来，猪怪就滚出院子，回到山里。
浪花急忙宣布散会。
所有的人就匆匆忙忙往家赶，大街上一会儿就没有人影了。
共享帮的士兵保护着浪花回到了她的住处。
山上传来“咔咔嚓嚓”树木断裂的声音，传来猪尖尖的叫声和老虎*的吼声——老虎一定和猪怪打了起来。
我很高兴：当地的老虎终于回来了。
我一个人往山上走，想去看看老虎和猪怪打得怎样了。也许老虎也组合起来，成为老虎怪来和猪怪作对，那猪怪就完了。
可是，老远就听到有人在惨叫——猪怪正在撕咬几个人，他们用绳子把自己绑在自己，个个手里都有剑，他们组合成一个“人怪”来和猪作对，但是行动笨拙，动作极不协调，叫猪怪一冲就几下阵来，任由猪怪宰割。
山上并没有老虎，老虎的叫声是他们一齐喊出来的。
我跑到跟前，手里抓一把石头，一块一块地扔向猪怪，一块石头就像一把利剑，剑剑插进了猪怪的身体里，它放了那几个人，向我滚过来。
我在低处，它在高处，很快就靠近了我。
但是我改变方向往高处跑，它就速度就放慢了。它边滚动，边挤出了被我砸进身体里的石头。但是只要它不会飞，它就追不上我，山上全是树木，我跑到树之间，就它进不来，只能在一边嚎叫，一棵一棵把树撞断，而我会继续跑，能把它累死。
我身后突然传来浪花的声音：“保长，你该回家了！”
“不！”我拒绝。“这里还有几个人，我不能叫这怪物把人都吃了！”
浪花说：“只要和怪物作对的人都要死！”
她跳到树上，在树枝上飞，不一会儿就到了怪物的身上，怪物就飞快人旋转起来，身体带起了泥土沙石，把天空都弄得昏暗了，飞到空中的石头就“咕咚咕咚”往下掉，又把“咔嚓咔嚓”地树枝打断了。
这怪物越来越聪明了。
我躲在一棵*的栗树后下，身边落下不少的石头，一些被打断的树枝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还挂在树上，这儿不像刚刚发生了一场战争。
浪花从树上过来：“服不服？”
我喊：“不服！——怪怪怪，坏坏坏，有人说好心已歪，杀不了大怪还要来！”
我知道这次我是败了。
那几个组成“人怪”的人就要倒霉了，不知他们是哪里的人，我向他们致敬！
我对着他们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浪花装着没有看见，过来说：“我累了，你坏！背着我，我们下山！——怪就怪吧，只要不吃你我，你管它做什么？——你看看，现在的人真多啊，有了怪，人口就会减少，人们才能富裕。怪不吃好人，而且专门住在山上，不用政府建监狱，省钱省土地，这多好呀！——你呀，怎么这么笨呢！”
我就背着浪花回家。心里烦恼，背着她更烦恼。虽然她亲吻过我的脸，虽然她侧着身子叫我感到她的胸部的丰满，虽然她的手在我脖子上和头部按摩，虽然她说了一路的好话，都消除不了我心中的怒火，我恨浪花，恨那个怪。
“上山了！”有人在大街上喊。“赶紧出来集合我们要上山了！”
村里人就拿着镐和锹，从家里出来，男女老少，一起上山开荒发展生产。二人一帮，三人一堆，他们说说笑笑，边玩边干，把树砍倒，把草地刨掉，破坏生态平衡，却一点也不知道，只想多搞点土地种粮。
靠近这些人，浪花就从我背上跳下来。
众人就一齐围上来：“乡长好！”
“村民们好！”浪花挥挥手，“村民们辛苦了！”村民们就扔了工具，“哗哗”地运动鼓掌。
大队长突然挥了挥锄头：“乡长万岁！”
村民们就跟着喊：“乡长万岁！”
大队长喊：“怪物万岁！”
村民们就跟着喊：“怪物万岁！”
真是一群疯子，可笑可恨不可理解。
叫他们喊吧，总有一天，怪物会吃掉这里所有的人，叫他们后悔都来不及。
浪花悄悄对我说：“看，这里生活秩序已经建立起来了，人们正在我们设计的道路上走，高兴点吧！”
喊过以后，人们重新干活。他们中午也不回家了，会有人送饭来。等他们累了，就三三两两，或是坐着聊天，或是躲在树林里*，或是躺在地上晒着阳光睡上一会儿，他们都觉得这日子好过。
我和浪花回到住的地方。宫长在屋子里不断地叫着，好象他的身体好多了，因为有时他还能哼几声歌曲：皇上皇皇皇皇，大路路路路通，太阳红红红红，我对你忠忠忠忠。
浪花听了就笑笑：“这是他家的族歌，唱了多少年了。歌词简单好记，是不是很好听？”
我忙说：“他觉得一定好听。”
浪花紧追不舍：“我是问你！”
我就是不顺着她：“人家家的族歌，不是唱给别人听的，所以外人不会觉得好听不好听的。”
浪花叹了口气，回到房间。
小灯听到我的声音，早把门打开了，看到我，就送上一盆温水：“我烧了点水，你先洗洗吧。——过去，我就喜欢烧水给爸爸洗洗，洗洗脸了，洗洗脚了……爸爸洗脚的时候，喜欢谈事情，脚下的水凉了，我就给他再倒点热水，他就说很舒服很舒服……”
“那我也泡泡脚吧！”我一这泡脚，一边听小灯说她家里过去发生的事情，这种感觉真好，思绪随着她的话语回到了她的过去，品味情感，体验生活，心里甜甜的呢。
木匠老人过来，悄悄说：“那山上的怪长得什么样？”
我说：“是几十个头的组合体，很厉害。”
老木匠说：“我在家里就听到街上的人说怪怪的。他们都很害怕。就没有对付怪的办法吗？——我会在树上安上弓，不碰树弓不发，只要一碰到树，弓就发了，箭可以射任何一个地方呢。我们晚上去安装弓吧？”
我不赞成：“恐怕你的箭射不死怪。怪的身体很大，皮很厚，不怕枪炮。要是消灭得怪，得另法子。”
老木匠说：“那我们上山采草药，毒死怪。——我知道一种草，很毒，只要怪吃了，准死！这种草是神草，你把它放在树上，它也长，不过树就有毒了，只要牲畜吃了这种树的树叶，准会被毒死！”
我觉得这办法行。
小灯就说：“多采一点，把坏人都毒死！”
她心里一定把浪花当成了坏人。
瞎婆婆也摸着墙过来了：“你们说什么呢？我是不是个有福的人？——老虎老虎不要我，狼群狼群不要我，阎王阎王不要我，烦恼烦恼不要我……只有小灯喜欢我，小灯陪我过生活……”
“婶婶，我们永远在一起！”小灯和我都笑了。
老木匠悄悄对我说：“今天晚上行动？”
我握了一下他的粗糙的手：“今晚行动。”
院子里突然来了一匹马，一个人从马上跳下来，大声喊：“浪花乡长！”
浪花就从屋子里出来：“找我？”
“我是省长。据可靠消息，皇上要来这儿视察！你们准备一下，叫皇上高兴高兴。皇上对成立生产大队很感兴趣，这样能提高生产力，提高人民的生活质量，你就围绕这几个方面作一下文章，好汇报汇报，叫皇上有信心啊！”
“是，省长！”浪花急忙答应。
省长是做什么的？谁的省长？是皇上的，还是匈奴的？恐怕只有浪*里清楚了。
来人没有停留，上马离开了。
“开会开会！”浪花喊。“你们要去，大家都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