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三分,麝国,夜狼国,灵国各占东、中、北之岭。西僵之地尚未一统,此乃蛮夷之族聚居之地。此地之所以多年来未被蚕食鲸吞,只因它是麝国的朝贡之地,也就是麝国的附属之臣。而这麝国,又在这三国之中居于巨擘之位,料想其余两国也不敢惹火上身。
而令天下苍生百思不解的是,这麝国,曾经不过是个弹丸之地,却在短短几年间兵力突飞猛进,一跃成为泱泱大国。且不说麝国有一位让各国将士闻名丧胆的铁臂将军司徒氏,就算是守护在麝国国主身边的那支精锐铁血部队,便可让人望而生畏,不敢觊觎。
所谓,成王败寇,自古胜者,总会被天下百姓叙述成各种版本的稗官野史,以突出自己的敬畏抑或是好奇之心。
更何况,这位胜者,还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有人说,她本是前朝公主,为了复仇,步步为营,最后手刃篡位之人,独揽江山,成就霸业;有人说,她乃夜狼国细作,奉命潜入麝国皇城,却因情叛变,成了麝国护国公主。
而实情究竟是哪般模样,怕是只有麝国皇城里那皑皑十里梨花才知道了。万丈悬崖之上,寒意涔涔入骨。梨花,洒落一地,清冷的天际,似被人划破一道口子,冽风直贯而入。一袭青丝随风飘动,一身着银色铠甲,英挺的身姿毅然立在涯前,看上去如一冰雕,矗立良久,四周寒气直逼脊骨,煞是碜人。寒风卷起她的如墨青丝,分割着她裸白的肌肤,生涩微疼。
“王,该回去了。”婢女春阳在一旁小心地提醒道。
银色躯体动了动,缓缓转身,一张清婉绝黛的女儿脸眏入眼帘,好一个倾国之姿。
她轻挑眉头,两行清泪早已被风干,刺得皮肤干涩生疼。忽然,她抽掉了婢女的佩剑,纵深一跃,在梨树前纵情挥舞,白影速度之快,不过须臾间,梨花已被剑气击落一地,如棺椁般覆在干枯的树根之处。
“啪!”剑兀地被狠掷在地上,激起漫漫尘埃。
“回宫罢。”女子朱唇轻启,似一不留神便会淹没在这瑟瑟冷风之中。
“是。”婢女见银色身影渐渐远去,好奇地走近那已被砍得遍体鳞伤的梨树前,只见偌大的树干上只刻着一句话:“陨香谁独怜,枉作倾世颜。”
“嗒嗒嗒——”马车一路疾驰,灰尘漫天。车内的女子双眸微闭,头轻倚在马车栏上,稍作喘息。
“吁——”马儿的前蹄高高抬起,车内一阵微颤。
“怎么回事?”女子掀开车内幔帘,眉间满是不悦。“王,有人拦马。”车夫答道。
女子走下了车,审视着来者。拦马之人,身着黑色锦氅,刀眉俊眸,英姿挺抜,然美中不足的是,左脸上的刀疤甚是骇人,一张俊美的脸配上那约莫三寸长的刀疤,使人顿生怜悯之意。他虽是一身文人装束,却难掩眉宇间的凛然霸气。
“鸢儿……”男子走上前,似欲伸手抚住女子脸庞。
“啪!”女子打落了他的手,冷眼看着他,缓缓才微启朱唇,“司徒将军,勿忘了你的身份!”
男子伸出去的手,突兀地僵在了半空,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继而转为无奈。
“你当真如此恨我?”话语间满是无力。
“笑话!我是王,你是臣,何恨之有?”女子愤然转身,几欲离去。
“鸢儿,我来这儿,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来道别的,”男子顿了顿,从怀里揣出一个物件,说:“这兵符我交给你,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
女子愣在原地,却再也无力迈出一步,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倔犟地不肯转身,因为,她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柔弱纤纤之姿。男子拉起女子的手,将兵符放在她的手心,并轻轻一握,低声说了句“保重,”他转身的一瞬,女子的背影轻轻颤栗了一下。夕阳之下,他们的距离越拉越长,彼此却始终背对着。
男子上了马,看着女子决然而冷漠的背影,眼里满是不舍与爱怜。
“驾!”男子策马而去。
“王,你没事吧?”车内的侍女走了出来,担忧地望向她的王。女子僵直的身影动了一下,似刚缓回神来,蓦地转头,望向男子离开的地方,突然无力地跪倒在地,双手抚脸,痛不欲生地哭了出来,刚才的伪装早已让她伤痕累累的心支离破碎,在看到他离开的那一刻,她断垣颓壁的世界,才真的崩塌了……
“王,你醒醒啊!”耳边女子的哭喊声她已听不真切,只是觉得黑暗中有一个人,正对着她微笑,轮廓模棱不晰,“司徒……”她伸手想去触摸,但手在碰到的那一刻,人影却幻化成无数支离碎片,她停在半空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
十五年前的一切渐渐在脑海里呈现出清晰的影像。
畲熹城城池内,烽烟四起,战火冲天,百姓四处逃窜,城外饿殍遍野,尸陈万骨。
战,一己之利,然,祸及终生。
叶家府邸内,家丁侍女四下逃窜,慌不择路。
“鸢儿,你一定要活着出去……”闺房内,一美妇人紧拽着一小女孩的衣襟,眉间氤氲着不舍与局促。
“母亲,……”女孩嘤嘤哭泣着。
蓦地,檀门外响起了几个男人的声音,他们的脚步有些慌乱,其中有一人命令道:“一定要找到麝蠡夫人!”说罢,一席人似朝内堂奔去。
妇人轻舒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只见锦帕上锈着一条盘踞在青云顶的幡龙。妇人将锦帕交给了小女孩,“你一定要保护好它,带着它去找一个叫薛裴的人,他会保护你的。”
“母亲,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女孩抓着妇人的衣角,泪眼婆娑。
“啪!”妇人狠狠甩了女孩一记耳光,眸里噙着泪,颤抖地指着她,“我没有你这么懦弱的女
儿……”
这时,房门外响起了一阵唏嘘声,刚才的那伙人似乎又折了回来。
妇人赶紧抹干了泪痕,对着小女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迅速将她塞进了床底下。
“进去搜!”一声令下后,一群人立刻破门而入。妇人背手而立,大义凛然,宽大的袖袍正好挡住了床下的视线。
“麝蠡夫人,你让我们好找,请跟末将走一趟吧。”为首的男子拱手做出了个“请”的动作,眼珠子“咕噜”地转着,绕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的美妇人。
“好,我可以跟你们走,”妇人一甩袖,“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得伤害叶府的少媪妇儒。”
“只要夫人乖乖跟末将走,其他人……我定护他们周全。”说罢,男子又做了个“请”的动作。妇人整了整衣衫,不卑不亢地走了出去。
就在妇人转身的那一刻,男子向随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杀无赦”,便紧跟着出去了。
“母亲,……”床底下的女孩低声抽噎着,她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她
的四肢都僵硬麻痹了,蹑手蹑脚地从床底爬出来后,望着黑洞洞的屋子,心里不免有些害怕,
现在的她犹如惊弓之鸟,绝望而又迷茫。屋外的叶府,已是一片狼藉,尸横遍地。
“奶娘奶娘,你醒醒啊!”
“丁伯丁伯……”女孩在尸体中不停地穿梭着,她拼命摇晃着那些已渐趋冰冷的身体,多希
望他们只是晕厥了过去,然而,一切只是徒然。曾经熟悉的人,现在却变成了僵硬的尸体。女孩惊恐地捂住了眼睛,身体颤栗着往后退,然后,她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尖叫着逃了出去。
就在她逃出去的那一刻,墙院的暗处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黑色的斗笠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夜风袭来,吹起了他脸颊垂落的发丝,脖颈上的玄青色狼头纹身在黑夜里闪着诡谲的光。
一夜之间,物换星移,改朝换代。经过几日的整顿,百姓们也从战乱中恢复过来,昨日的一切似乎还历历在目。
“我听说,现在的君主主张以德治天下,自封德帝,以后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嘁!你以为他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主儿,以前的圣王是他的结拜义兄,他这是弑兄夺位!”
“嘘,你小声点儿,被听到了是要被砍脑袋的。”白衣男子迅速捂住了青衣男子的嘴。
“哪里来的小乞丐,去去去,别挡了我的生意。”卖包子的小贩一脸厌恶地驱赶着正垂涎着他肉包子的小乞丐。
“李三子,你积点德吧,现在德王可主张以德治人,你这样对待一个乞丐,小心他要你的脑袋。”铺子里的人听到都哄堂大笑起来,没有人去同情甚至理会几近饿晕倒的小乞丐。
“想吃吗?”
小乞丐抬起头,看到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正微笑看着她。
“想……”小乞丐盯着铺子里的包子,咽了咽口水。
“喏。”男子掏出一锭银子,随手朝铺子里一掷,“哐当”一声,那锭银子竟准确无误地掷入了铺子的收银槽内,正在哄笑的众人都被他的动作怔住了。如此精准的命中率如果没有十几年的功力是无法做到的。
“啊唔……”小乞丐狼吞虎咽般吃着手里的包子,显然已饥不择食。
“你叫什么名字?”
“叶……纸鸢。”小乞丐含糊地应道。
男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就像是猎鹰找到了寻觅已久的猎物一样,当他再次望向小乞丐时,嘴角竟不自觉地勾起一抹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