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酝酿中的风波消弭于无形，君亦晟暗自静下心来，对于莫冰柔这个不动声色却总能有意无意帮到他的女人不觉多了一丝兴趣。
要我封妃。这个女人，怕是巴不得我被别的女人抢走，难道你心里一点都没有我的位置？
君亦晟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王室，这后宫，女人，只是工具，泄欲，谋权。而莫冰柔的表现，却让他多了一丝好奇，故国沦亡在自己手中，她却未曾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一丝丝的悲伤，反而帮着自己一步一步坐稳这个白骨堆砌成的龙椅。冷妃那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她也未曾对她的去世表现出任何痛苦，若不是毫无感情，那便是隐藏的极好。君亦晟更愿意相信后者，毕竟这个女人，不是表面上，一个已经过气的和亲公主那么简单。
看着手上莫冰柔手书的折子，君亦晟嘴角牵起一丝弧度。
“喂，你不会真的对哪个女人上心了吧？”敢这么对君亦晟说话的只有钟离清绝。
“这是那个女人拟的名单。”君亦晟收起上扬的嘴角，将手中的折子扔给钟离清绝，“我不会对任何女人上心的，毕竟，她们只能是我的工具而已，不值得我付出我的心。”
钟离清绝准确的接住折子，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嘴里应付着君亦晟：“这样的话你可以对别人说，在我这里就免了吧！你也就是个王，不是圣人，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对某个女人上心。”
“我说，你可不可以不上嘴？”君亦晟显得很烦躁，“除夕那晚，你不是没看到，要不是安排了暗卫进殿，会发生什么你更清楚！宋晋鹏那个老匹夫，仗着自己是赵太妃的舅表兄，在朝中拉帮结派。如今六弟回来了，这龙椅，也就铺上针毡了。”
“他只是你的六弟。”钟离清绝安慰道。
“王位之争，从来不讲兄弟之情的。”君亦晟捏着眉心闭上眼睛。
“不是这个，他只是你的六弟，难道废长立幼？”
“有何不可？我不就是最鲜活的例子吗？”
“这……”钟离清绝语结。
没错，君亦晟时太子，但不是长子。长子早夭，次子痴傻，三子四子乃一母双生，不但相貌极其相似，性情也是一样。一个只好琴棋书画，一个只好花鸟虫鱼，均是无心政事。五子便是君亦晟，与七子君亦轩同为太后所生。君亦轩生性软弱多疑，很难在政事上有所作为，又是幼子，因此能与君亦晟抗衡的只有六子君亦皓。不但自小便于政事有着大胆的见解，更是在君鸿在位时独自处理了几桩大事，深得君鸿欢心。
“六弟不像表面上那么安分，他骨子总是想有自己的天地，父王没给他，他就想自己创造。”君亦晟扶额，“我故意让他去了云州，地方大则大矣，却极尽荒凉。即便是有基底军队，也是难成大气候。”
“他又不笨，总会明白你的用意。”钟离清绝跳到桌子上，将一块点心扔到嘴里。
“所以，他能安分的呆在云州，我还可以放一半心。可是如今这次机会，依他的行事风格，不会错过的。我们要加倍小心才是。”
“如果人家是有备而来，你小心又如何？”钟离清绝继续往嘴里扔点心。
“丽太妃也回来了。她住到了成和殿。这说明什么你知道。”君亦晟懒懒的把玩着一支狼毫，弄的墨汁到处都是。
“丽太妃想当年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一个民间来的丫头，能坐到丽妃的位子上还稳如泰山，除了母凭子贵，自己也是有点真本事的。倒是赵太妃，她们俩，谁利用谁？”
“互相利用！”手上用力，价值不菲的狼毫拦腰折断，“在利益面前，没有真正的朋友，谁也不会甘拜下风。”
“那么，今晚……”钟离清绝很难得的露出正色。
“暗卫们在是一方面，其次，她们的妻儿还在王后手里。即使她们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和妻儿的命，也不会孤注一掷的。你既然在场，你的铁骑自然也不会远。国中兵力基本掌控在你的手上，谁敢拿鸡蛋碰石头？”
“可笑，畏惧我的兵权，殊不知，我的大军却不在京中……即便如此，你的妃子总是要选的。”钟离清绝又摆出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好像是他选老婆而不是君亦晟选妃。
“王后会安排的。”君亦晟面无表情的说完，在钟离清绝的手落下之前盖住了装着点心的盘子，举手示意钟离清绝该滚了。钟离清绝无谓的摇摇头，喝醉酒一般一步三摇的晃出去。
文月带着紫鹃沿着花园小道徐徐走着，见道两旁几株腊梅开得甚欢，不禁驻足赏玩。正自陶醉，紫鹃轻轻碰了碰文月“娘娘……”文月抬头，见紫鹃示意自己身后有人，转身望去，不禁一惊：“七爷？不知是七爷来到，有失远迎，七爷恕罪！”
“良妃娘娘好兴致啊！亦轩打扰了！”君亦轩轻轻一笑。
“不敢！古人道，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如此。素闻七爷被称京中少女杀手，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剑眉星目，风流倜傥，七爷好气质！”
“娘娘的话，亦轩虽觉得很受用，但亦轩更觉得，娘娘还是应该把这些话对王兄说才是。”不理会文月友好的笑容，君亦轩眯着狭长的太花眼，对文月行一礼后擦肩而去。文月脸上保持着微笑，望着刚才君亦轩站过的地方，一动不动。
“娘娘？七爷说的那些话……”紫鹃迟疑道。
“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文月伸手折了一朵腊梅花放在鼻端轻轻嗅着，“他果然是陛下最宠爱的弟弟，陛下所有的兄弟中，只有他，可以在后宫来去自如。”
“娘娘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我们还是去该去的地方。”文月毫不怜惜的丢掉开得正盛的梅花，头也不回的离去。
莫冰柔身着便服，自寝宫中出来迎接文月，脸上是一贯甜美的笑：“妹妹真是勤快，这般天寒地冻的来看姐姐。”
“姐姐这是哪里话，你我既是姐妹，那妹妹来看姐姐自是分内应当的事，姐姐如何还跟妹妹客气起来了？”
“来，妹妹快请进，我们到暖阁叙话。”莫冰柔亲切的拉着文月，俨然一副好姐妹的样子。莫冰柔的暖阁除了五儿一向不许人进的，即使凤仪宫是后宫除了翰阳殿之外最上乘的宫殿，也没有几个宫人服侍，莫冰柔只称不喜人多，拒绝了内务府送来的下人。
“我刚才来的路上，碰到七爷了。”
“那又如何？他在后宫行走，连陛下都不管他，你能拿他怎么样？”
“这不是我想说的，他似乎对我并不友好。”
“或许人家就是这样的性情吧！你来有什么事？”
“为了我的地位，我来关心一下四妃的人选。”
“你倒是直截了当，你的地位，也没有受到什么威胁。”莫冰柔懒懒的在火盆上方考烤着自己的手，“淑妃是自己人，德妃地位不及你。”
文月惊道：“怎么会是两个？”
“这也是赵太妃的意思，不只是我自己决定的。”莫冰柔对文月的惊异毫不在意。
文月没有再说话，只是怔怔的望着盆里跳动的火苗发呆。
君亦晟欣喜的迎了君亦轩进来，让了座道：“七弟今日怎么有空来？”
“王兄，臣弟知道自己不该管这些事，但臣弟为了王兄地位的稳固还是要说一句。”
“什么事这么严重？”君亦晟很少看到君亦轩神色如此严肃。
“王兄，这后宫的女人，一个个走得如此近，王兄就不觉得奇怪吗？”
“哦？呵，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后宫一向也是如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七弟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王兄，王后她……她可是前燕公主……”君亦轩开始着急，君亦轩按住他的肩安慰道：“这个为兄知道，但出嫁从夫，你要相信你王嫂不会做出对不起为兄的事。”君亦轩这次真着急了，一挥手弹开君亦晟按在自己肩上的手，站起来道：“钟离大哥猜的没错，王兄，你果然被那个女人迷住了，宁肯相信她也不要相信臣弟了是不是？”
“轩儿……”君亦晟刚一开口便被君亦轩打断了：“既然王兄不相信臣弟的一面之词，那好，臣弟既让王兄看看事实是什么样的！”
莫冰柔眼中突然多了份警觉，揉着总是暖不过来的手拢进袖里，坐正了身子，向门外喊道：“来人！”立刻便有个小宫女瑟缩着进来，福身道：“王后娘娘有何吩咐？”莫冰柔却不急着说话，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宫女，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文月在一旁看着，心下奇怪，却忍住了静观其变。
莫冰柔不开口，那个小宫女却受不了这静得诡异的气氛，“噗通”跪倒地上：“王后娘娘饶命。王后娘娘饶命……”莫冰柔玩味的笑笑：“本宫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为何如此惧怕本宫？”小宫女一时语结：“这，这……娘娘……”
莫冰柔继续摩挲着双手取暖，淡淡的问道：“明云是吧？”
“是，奴婢明云。”
“明月彩云，果然是个好名字。本宫一向喜欢安静，你能在凤仪宫当差，一定也有过人之处。来凤仪宫多久了？”
“回，回娘娘，奴婢自年前便在娘娘宫中当差了。”
“哦，内务府送来的人，想必办事一定很利索……”莫冰柔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斜斜的瞥向明云。文月注意到，明云的身子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几不可察的抖了抖。
“奴，奴婢，奴婢不敢，娘娘有事尽管吩咐。”明云语气中掩不住的惊慌。
“今日凤仪宫中的牡丹败谢了不少，这原本冷清的宫中更是添了不少肃杀之气。你去把那盆蓝田玉送到司苑房，给本宫取一盆夹竹桃来。”
“……”明云跪在地上哆嗦了一下说不出话来，莫冰柔故意向前倾了倾身子，“怎么，本宫说的话，在你这里不管用吗？”
“奴，奴婢……”
“虽然本宫一向不喜惩罚下人，但是抗命不尊的下场，你最好不要试，本宫再怎么说也是王后，能由着你使性子？”
“娘娘饶命，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明云连滚带爬的跑出去，样子及其狼狈。
莫冰柔看了文月一眼：“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方才我们说话的时候，她就在门外听着。”
“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做没道理的事。她是谁派来的？”
“不知道。”莫冰柔举起自己冰冷的双手放在眼前，修长的手指，戴着大红的玳瑁护甲，更显得分外妖娆。“我这双手，再也无法干净了。”
君亦晟好笑的看着君亦轩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轩儿，你是不是真的多心了？”
“王兄！我怎么会给自己找丢脸？再等等！一定会来的！”君亦轩坐立不安，相比君亦晟则更加气定神闲，这个弟弟，自小便多疑，除了自己，从不相信身边的人，这次，竟然又和那个女人较上劲儿了……君亦晟慈爱的摇摇头。
“七爷……七爷……”君亦轩的长随小路子气喘吁吁的跑来，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非一般扑到君亦轩脚下。小路子似乎有什么很急的事，顾不得君亦晟还在，抱着君亦轩的小腿爬起上半身，结巴道：“七，七爷，七爷，不好了，明云她……”
“怎么了快说！”
“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君亦轩暴怒，一把揪起小路子的衣领吼道。
“七爷饶命，饶命……奴才纵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欺瞒七爷，明云真的死了！”小路子堪堪喘过气来，大摆其手。
君亦晟心下奇怪，明云是什么人能让这个弟弟这么重视，听得小路子能直呼其名，似乎又不像是他看好的女人，便起身打圆场：“轩儿，有什么事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君亦轩将手中的小路子扔到一边，指着他道：“王兄，这下你该相信臣弟了吧！明云，就是臣弟暗中派到凤仪宫的眼线！如今臣弟等着她的情报，她却死了！王兄，你是个明白人，这其中的关系，不必臣弟多说了吧！”君亦晟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轩儿，好好的弄到凤仪宫个眼线去做什么？不怕为兄吃醋啊？”
“王兄！发生了这种事你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好！好好好！算臣弟瞎了眼！”君亦轩连接说了四个“好”字，转身便走，连礼数都不管了。君亦晟也不挽留，任由他去了。带小路子也跌跌撞撞爬出去后，方阴着脸叫过李旺，低声交代了几句话。
文月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这不可能，历届选入宫中的秀女，哪怕是落选沦为宫女的，也不可能身体有恙啊！”
“所以，她既然能进来，那只能说明她不是正常渠道进来的，只是这背后的人，会是谁呢？”莫冰柔无意识的摩挲着鲜红的护甲，一下一下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心中瞬间转过了几个心思。
文月深吸一口气：“难道是陛下？”说完又自己摇摇头，“不能啊，我们这一段什么事都没做，他怎么可能怀疑我们的？不过除了他，还会有什么人？”
莫冰柔翘起小指上的护甲，眼色鲜红的刺眼：“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是燕国公主这个身份是无论如何改不掉的。哪怕我什么都不做，别人也会让我做点什么。”说着，眼神变得阴鸷。
李旺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凑近了君亦晟轻声道：“那个宫女天自幼患有哮喘病，闻不得夹竹桃的……”君亦晟怔了一下，只是挥挥手示意李旺出去。李旺顺顺拂尘，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你这个女人，是在拆自己的台吗？或者，七弟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