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疆和沈怀,到校门前的时候正好赶上校广播里在说,各班学生在各班级看台集合的通知。
准备迈进校门的那一刻,走在林安疆身边的沈怀突然停住了脚步。
“安疆你先回班级,我这边有些事情。”
没有继续走的沈怀,这样告诉着林安疆。
“那好吧!你记得快点回来,我怕老师一会儿点名。”
沈怀没有回答林安疆,而是静静的对她点了点头。
林安疆回到班级,发现袁媛老师并没有在,而下午由于比赛了近一天,所有人的精神都变得很是懒散,看到大家的反应,林安疆很是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沈怀口中的等一会儿,竟然是一等就等了将近半个多小时。
而其中,以沈怀去了洗手间为借口的理由,林安疆就已经在检查时说了将近三次。
有些担心沈怀出了什么事的林安疆,在第四次检查来前是怎样都无法坐住的站起了身,向校外跑去。
跑到校门前的林安疆,看到了一幕令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画面:沈怀提高自己的嗓音,在秋季闷热的午后,帮着一个带着太阳帽的中年阿姨,叫卖着五毛,一元的雪糕。
看着叫卖雪糕的沈怀,林安疆直接寻到了他。
林安疆走到沈怀身边时,他正露着胳膊,手里拿着一摞零钱,满头是汗的在哪里数着,看着很是认真数着钱的沈怀,站在他身边的林安疆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怀数完钱,将挽上去的校服袖子拉下来后,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而后转过身看着林安疆微笑了一下。
见沈怀不再忙,站在雪糕摊前的林安疆才开启口和他说话,林安疆让沈怀快点回班级应对检查,因为她已经用“上厕所”这个理由为他应对了三次,第四次怎么都说不过去了。听林安疆说完,沈怀犹豫的看了一眼卖雪糕的阿姨,林安疆见沈怀这个反应就马上明白了,其实他还是想要继续帮阿姨买雪糕。
卖雪糕的阿姨,见沈怀不走出声帮林安疆劝沈怀。可无论怎么劝说,沈怀就是执拗的不想走。
“那我帮阿姨卖雪糕,你先回去点个名字然后再出来换我,这样行不行?”
见怎样都劝说不了沈怀后,林安疆决定出手帮助他。
托“沈怀”的福,作为家中唯一的孩子的林安疆。终于有机会脱离典型的中国式的独生子女的生活轨迹,身平第一次体会到摆摊卖货的感受。
曾经在林安疆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过将来当一个买雪糕的理想,那时候对于视雪糕如命的林安疆而言,能够每天痛痛快快的吃够雪糕就是她最大的理想,而后来林安疆的这个理想,被爸妈及周围人无情的纠正后,很是脸红的偃旗息鼓,不再去想。
自有了人生第一次不太成功的理想体验后,林安疆就至少在和人分享自己其他的理想追求。哪怕是很小的追求,林安疆都变得绝口不提,因她怕自己的理想若再被取笑,那她就只能继续体会丢人的滋味。
被人笑和丢人都是林安疆一生中最痛恨的两件事。
而现在,站在雪糕推车前林安疆,对于自己能够过早实现人生第一次的理想,还是很高兴与激动的,但这些内心的翻滚,林安疆都压抑在了自己平静的表情之下。
阿姨的雪糕摊是安置在学校一块空空荡荡的林荫树下的,所有的雪糕都装在一个手推车里,而卖的雪糕基本就只有三个品种,一种是一角钱的冰棍,一种是五角钱的奶油雪糕,还有一种是有着巧克力脆皮的一元高级雪糕。
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基本都是会有对于这三种类型雪糕的记忆,而味道都是各有其特色。在没有“哈根达斯”的年代里,这些口味的雪糕,支撑起一代人的记忆。
站在陌生的卖雪糕阿姨身边的林安疆始终是有些害羞的,见林安疆只是认真的帮自己在雪糕箱子里一个个拿出需要的雪糕,而不说话,卖雪糕的阿姨随手将自己身边的高板凳递给林安疆,让她别只是站着,坐下来歇一歇。
“阿姨,板凳还是您坐着吧!我都不怎么累的。”
林安疆见阿姨很是热情的一定要让她坐,很是不好意思的出声推脱。
“你和沈怀是同学,都是孩子,我一个大人怎么好意思让你累到。”
说着卖雪糕的阿姨,就很是使劲的将林安疆按在了板凳上,坐上板凳的林安疆也不再客气的谦让,因为她怕阿姨会生气。
“对了,你帮我卖了这么久的雪糕我都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阿姨,我叫……”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吧!”
不想急于听到答案的雪糕阿姨,准备来一次自己亲自破解的推理,看到阿姨这么孩子气的样子,林安疆也来了兴趣,想听听阿姨是否真的能够猜的中自己的名字。
“你叫林安疆对不对?”
“阿姨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次就被猜中,林安疆惊讶的出声。
“因为我是沈怀的妈妈啊!他老和我说起你,所以我想,能帮我卖雪糕的女生一定就是你了。”
阿姨说着,递了一瓶饮料给林安疆,不好意思的接过阿姨的饮料,林安疆的脑袋开始忍不住进入到固有的打架程序里。
沈怀家阔气的装修,沈怀父亲那晃眼睛的金饰品,还有沈怀平日里的用品,这些怎样都无法和沈怀妈妈是卖雪糕的串连在一起,林安疆的记忆努力向前奔跑,当她想到军训的时候,她问沈怀你妈妈是做什么的时候,沈怀回答妈妈有自己的生意要做,那时的林安疆以为沈怀的妈妈做的生意会是和他父亲等同或者是略小的,但她从没有想到原来沈怀的妈妈是卖雪糕的……
越想,林安疆越发现如果沈怀的母亲是做卖雪糕的,那么沈怀不喜欢多讲家里的事情就完全说的通,甚至沈怀身上没有“有钱人家”小孩子身上的那种习气,就也很是好的解释了。可,林安疆还是想不明白,就算沈怀的妈妈不想在家待着,想做生意,也不至于这么接地气的,从卖雪糕开始创业啊!
就在林安疆反复推导沈怀母亲为何会卖雪糕的时候,沈怀的书包突然丢到了她的面前。
“里面结束了?”
看到书包,林安疆疑惑的问着沈怀。
“我和袁老师请假了,我说我可能中暑了,所以才一直躲在教学楼里让你给我拿上厕所做挡箭牌,我说你打了车在校外等我,于是她摸了摸我的头,就让我休息了。她也知道初三了,我们这些好学生想早点走回家看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行了,这不我也把你的书包拿出来了。”
沈怀说着就把林安疆那个一直背着的耐克红书包,放到了雪糕车上。
看着沈怀这一会儿的工夫做了这么大的事儿,林安疆觉得沈怀做了一件特有成就的好事儿,忍不住冲着他一乐,看到她乐,沈怀也笑。
“既然请了假,你俩就快点都回家吧!这两个雪糕你们俩拿着。”
接过沈怀妈妈递给的雪糕,林安疆很是不好意思的看着沈怀。
“让你吃你就吃吧!”
“可是我都喝了阿姨的饮料了,这又吃又喝的,实在是太不好了,本来就没有帮忙多卖几根雪糕的。”
林安疆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是小声。
“你是帮忙的,我们不会看这些的。好了你就吃吧!”
沈怀说着将脆皮雪糕给林安疆打开。
本来是想帮着沈怀妈妈收了摊子再走的,可是沈怀妈妈怎样都是不同意,于是背起沈怀放在雪糕车上的书包,林安疆和沈怀再和他妈妈说了“再见”后,就一起向车站走去。
干了半天活,出了一身汗的林安疆,此刻吃着脆皮雪糕,心情竟然莫名地好了起来。看着沈怀,林安疆忍不住傻笑了起来,因为她发觉沈怀原来是一个特别平实的人,无论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的,他都会将自己的虚荣心放下,用自己最开阔的胸怀包容与接受。
林安疆想,也许正是因为沈怀有着这样的胸襟,才能一次次引导自己做最正确的事情,沈怀这样的人,用儒家的话就是属于自己的“益友”,其实林安疆也很想问沈怀,为何他的母亲会在校门前卖雪糕,可后来她又仔细一想,如果沈怀一直都没有和自己多说母亲的事情,那么这一定是沈怀想要保护起来的秘密,而作为朋友是要尊重对方有秘密存在的,故此林安疆将自己的好奇心隐藏了起来,没有再仔细的求问。
沈怀,原以为陪着自己妈妈卖了很长时间雪糕的林安疆在回家的路上,会问他很多关于他妈妈的问题,但看着林安疆只是很是开心的吃着手里的雪糕,沈怀内心突然感到莫名的温暖,沈怀知道这样的林安疆是一个懂得尊重她人的好女生,看着林安疆刻意留给自己的空间,沈怀忍不住对她露出了感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