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楚夕涵上街抓药的同时,城西森林里的天气同样是阴沉得怕人。
齐雪嫣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密林里,眼中所见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树木和藤蔓,几乎分辨不出一条像样的道路,四周不时响起野兽的低吼声,忽远忽近,让人胆寒。
她怕极了,从小一直生活在宫里、过着被万人捧在手心上疼爱的她,哪吃过这样的苦?身上的嫁衣被刮破几道口子,大雨来临时的狂风毫不怜惜地朝她袭来,齐雪嫣不禁抱紧双臂,以求得一丝温暖。
只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心头萦绕不休的,全都是玉哥哥冷漠的脸庞,这个她在最灿烂的年纪里爱上的第一个人,却在他们共拜天地之后狠心将她抛下,狠绝的话语至今还一直回荡在耳边——“世上的女子千千万万,要我娶谁都可以,但唯独你,不行!”
这是为什么,难道她一个公主配不上他吗?难道是她对他这么多年来的情谊还不够吗?
齐雪嫣忍不住捂住眼睛,止不住的泪水从指缝间潸然而下。可是这失声的哭泣,只有一株株高大沉默的古树能够见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色暗了下去,一场暴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降临。
交错的雷电密布在黑沉沉的天空,雷声轰鸣着贯穿天地,整座山仿佛都在颤抖,到处都是被雨水混沌的景象。
齐雪嫣慌忙躲进一个小小的树洞里,手臂紧紧地环抱着身子,瑟瑟发抖。
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独自面对肆虐残暴的雷电。
本能的恐惧让她想起了她的皇兄,以前每逢雷雨时候,皇兄都会陪着她,一起躲在被窝里讲故事,即使公务繁忙也都会守护在她身边,只是现在……
皇兄,玉哥哥,你们在哪?嫣儿好怕!
低低的吼声钻进狭小的树洞里,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抬起头,模糊的雨帘中赫然出现一双金褐色的眼珠,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狼!
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朝后退去,后背却撞上粗糙的树皮,洞中仅容下一人,再无退路。
被雨淋湿的野兽正充满戒备地看着树洞中的活物,似乎在估量对方的实力。更糟糕的是,齐雪嫣还听到了更多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踏水声,此起彼伏的低吼声——洞外等待着她的,不止一只狼!
她吓得直发抖,这荒郊野岭的,哪有什么人,她一人怎么对付这狼群啊?更何况她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皇兄,玉哥哥,快来救救嫣儿啊!呜呜呜……
狼群张着饥饿的红眼慢慢靠近,领头的一只一把扑上去,朝着血肉之躯就要张口咬下。齐雪嫣本能地闭上眼睛,双手挡在前面,失声尖叫。
而与尖叫声同时发出的,是一阵痛苦的咽呜声,她立马抬眼一看,眼前的狼背上被插上一把弯刀,正惊恐的瞪大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随即“扑通”一声倒下了。
让齐雪嫣感到惊喜的是,洞外站着一个人,是来救她的人!来人虽是一脸灰土,浑身破烂不堪满是血迹,但她还是认出来了,这个人是沈月!
只是在看到沈月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样子,心里又担忧起来,她前面还有几只蓄势待发的狼在,而她现在这般虚弱,能对付得了吗?
果然,狼群在看到同伴死去的惨状,一时退回,却在看到沈月无力垂下的手腕之后,身体一动,跃到她肩头。
雪白尖利的牙齿咬了下来,沈月只觉肩上一痛,回手就是一刀砍去,正中狼爪,那狼低嚎一声,从她身上滚落,爪上却未放松,紧紧一扯,立刻将她肩上的皮肉撕下一块。
大雨如注,打在撕裂的皮肉上,是钻心的疼,沈月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
狼群见此立马扑上来,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她只得奋力驱赶劈杀,前面齐雪嫣的惊呼声她也没心思去注意了。不多时,她的手背和腰上都被尖牙利爪所伤,新鲜的血液使得狼群更加兴奋,即使有不少的同伴受伤倒下,也不肯放过眼前这美味的猎物。
终于,在厮杀之后,沈月的面前只剩下一只狼,可是她的体力已经耗尽,跌落山崖之前所受的掌伤震裂她的心口,这次的扑斗又扯动了她的伤口,她一时喉间一腥,不禁吐出一口鲜血。
“沈月,小心!”
听到齐雪嫣的尖叫声,她立刻警觉起身,从一只狼的尸体上拔出弯刀,在狼扑上来之前使劲滚向一边,举起手中的刀朝它的口中狠狠扎去。
这一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弯刀深深地没入了狼口,直入脑髓,滚烫的血液和脑浆尽数喷在她的脸上。
让人心悸的闪电雷鸣,伴着瓢泼大雨,为这场厮杀画上一个残忍凄厉的句号。
沈月脚下一软,滑倒在杂草中,断断续续的微弱呼吸声正悄悄宣告着她生命即将完结。
齐雪嫣见沈月倒下,不顾外面还在瓢泼的大雨,冲出去把她扶起来,在碰到她冰冷的手指亦吓了一跳,“沈月,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说着她的眼泪便开始不争气地流下来,她是真的害怕,沈月刚才为了救她与狼群搏斗,身上原本已是伤痕累累,现在又遭狼群撕咬,怕是性命不保了。
她不要,她不想看到死亡!
沈月面无血色地看着她不语,随即嘴角抿起一抹冷笑,眼里精光闪过,缓声开口道:“公主莫哭,沈月已知自己时日不多了,只是……想在临死之前告知公主一事,不然,奴婢死不瞑目……”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会带你出去找御医,让他们治好你的伤,你现在什么都别说了!”齐雪嫣连连摇着头,眼泪更是泛滥,点点滴落在沈月的脸上。
感受到脸上湿热的液体,沈月眼底的嘲弄之意更浓。
若是以前的沈月,看到眼前有人为她流泪,她肯定会感动不已。只是,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沈月了,什么真情真爱的根本就不存在,都是假的,有的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利用和虚假的欺骗罢了!
她立刻佯装焦急地抓住齐雪嫣的手,大口喘息道:“不,奴婢一定要说,其实上次楚夕涵之所以会掉入湖中,是因为奴婢推了她!”
“怎么是你?”齐雪嫣一下子停住了哭泣,震惊地看着她。
“公主,你,你听我说完……咳咳……”沈月轻咳一声,观察着她的脸色道:“那不是沈月的本意,是她指使奴婢暗中推她的,这是她的苦肉计,她是想离间你和赵将军之间的关系啊……”
齐雪嫣身子猛然一僵,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不可能,夕涵姐姐那么善良,她不会是那种人的!”
“公主,你是被她的外表给骗了,你仔细想想,为何她早不落湖晚不落湖,偏偏是跟公主在一起的时候,而且还刚好被赵将军撞到了?”沈月顿了顿,看着她脸色渐渐发白,轻笑一声,继续道:“还有,此次逃婚也是她的主意!”
齐雪嫣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意思了,半信半疑地问道:“照你这么说夕涵姐姐应该是喜欢玉哥哥的,那她为何要在新婚当日逃走呢?这有些说不通吧。”
沈月听闻大笑起来,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可她却丝毫不受影响,笑得更大声。
不得不说这位公主还真是单纯得很,都这时候了还愿意相信别人……那既然如此,就让她把这份该死的单纯摧毁吧!
她止住了笑声,抬眼看着齐雪嫣摇头道:“不,公主,这就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她让你替她出嫁,自己却逃走了,这种要而不得的滋味只会让赵将军更为在乎她,而公主你呢,只会让将军误会甚至厌弃你,这样一石二鸟,可谓是高啊!”
“我敢保证,现在她肯定跟赵将军在一起,做着她的赵夫人。唉,只是可怜了公主你,在这荒野中险些遇害……沈月是为公主感到不平,才要告诉公主真相的!”
听罢齐雪嫣一下子懵住了,呆呆的,直至一道寒风吹醒了她,一颗心蓦然沉了下去。
是的,她信了,沈月说得句句在理,她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只是,那个她所敬重的夕涵姐姐,她的所作所为让她感到心寒!
齐雪嫣只顾着暗自伤心,没有注意到沈月的脸色越发难看,她现在已经全身乏力,呼吸更加困难了,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她一手抓着齐雪嫣的衣袖,看着她笑道:“这身嫁衣,本该由你来穿,是楚夕涵抢走了你的幸福,公主难道不想要回来吗?”
齐雪嫣一听有些迟疑了,“这……”
沈月却无法等下去了,打断她,“公主,相信我,沈月会帮你把属于你的东西抢回来的!你现在只需告诉我,要还是不要?快!”
齐雪嫣看着她坚定的目光,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朝她点头:“要!”
“很好!”沈月听罢扯出一抹冷笑,笑意直达眼底,双手捧起她的脸正视道:“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很快就会帮你了……”
如鬼魅的声音传入耳边,齐雪嫣顺从地听了她的话,看着她的双眼。她看着她深黑色的瞳孔,一时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深深地把她吸进去,她无法自拔,眼睛再也移不开,脑中一片混乱。
两人的周遭开始形成一阵风,席卷着各种花草,随着齐雪嫣脑海空白之后,这才消停下来,地上对视的两人亦纷纷倒地。
雨在这一刻也停了,一切恢复了生机,齐雪嫣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地上已经毫无气息的沈月,眼底闪过一丝狠绝,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将手按在心口上。
齐雪嫣,我得感谢你,让我继续活下去。
我本是将死之人,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云千栩的那一掌了,不过幸好遇见了你,我对你施了移魂大法,将我的魂魄转移到你身上,现在你我是合为一体,若我死了你也会跟着一起死的。
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就绝对不会反悔,我会帮你拿回属于你的幸福的,同时也会拿回属于我的,哈哈哈……
笑声里满是冷意。
看着森林深处,她想起她从悬崖下醒来的时候,有村民路过,口中说着赵府悬赏抓拿她的事,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他俩还没死,所以她不甘心死去,一路坚持到现在。
紧抓着袖中的手,此时她的眼中,带着仇恨和毁灭,像把熊熊烈火在燃烧着。
赵奎玉,你花重金抓拿我,我沈月怎好让你失望呢?等着,我这就来找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我沈月这就回来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