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初蜷在被中,盯着桌上昏黄的油灯,眼睛随着烛光的跳耀一眨一眨。身子其实累极了,脑子却还处于一种紧绷状态,匪窝山寨,这样的认知时刻在提醒她保持着警觉,尤其是眼下的情况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漂亮的女头领用一个没有临时多备房间的糟心理由,果断的一脚将其丈夫踹开,然后死活拽了自己今晚与之同睡。
若初很纠结的看着那火苗叹了口气,秀眉紧蹙,面色疑惑,真不知那漂亮大姐在玩什么把戏。若是为财,身上倒还剩了些银两,但跟那值钱的玉佩比起就不值一提了,要真是财心紧得很,应该一早就该被他们搜身了。既不是为财那是为色么?嗯!想想啊!应该也不会,有夫之妇,本人肯定是没有喜欢女人的怪癖。那会不会是她手下的谁谁谁看中了自己,然后使她来游说了?诶!应该也不会吧!人家毕竟是做山贼的干活,看中了就强抢强要,这会儿肯定被关在黑屋里等着被人扑了,若真讲究这么文绉绉的一套,说出来岂不是笑死人。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吱呀”一声,碾断了若初的思绪。她看见女头领另抱了床被子走进来“啪”的扔到床上,然后旁若无人的脱了外衣,摘掉发饰,一个旋身便缩进了被子,一头墨发如云水流泄,倾泄在软枕之上。
她朝里翻了个身,面含笑意的与若初面对而卧,但眼光却凌厉得仿佛要割穿对面之人的皮囊,好看进皮囊下的真实。
若初被她看得暗暗吞了把口水,滚着被子朝里挪了挪,假寐的闭上了眼。
女头领一手枕头,一手拍上若初盖着的被子,笑道:“别装了,我知道你睡不着,也不敢睡。我突然这样,让你很不安吧!但你也别紧张,我们都不会对你怎样,你想走我随时派人送你下山,不过……”
话说了一半就停了,明显是在吊人胃口,若初果真不再装了,睁开眼,道:“不过怎么样?”
“没怎么样!我就是好奇你的秘密,忍不住想挖出来!”
若初长松了口气,摊平了身子,揪着被角在手中揉拧了一会,才侧过头对她道:“我猜我们是一路人,都带着讳莫如深的秘密,虽然我的秘密算不上大秘密,但我不能说,因为牵扯比较复杂。”
很婉转的拒绝,女子不是听不出,但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越是藏着掖着就越想一探究竟,也不管那好奇之心最终是否会害了自己。
就在若初缄口不言时,那人先道:“你是官家之人,衣饰虽穿戴普通,但举手投足间的气态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我听我夫君提了抓你时的事,当时你马上要被带走了,你不是跪地求饶或软言乞怜,竟是喝了一声你们敢!你说一般的平常女子临危敢有这样的气魄吗?再结合你刚才的话,我还猜你背后的官家肯定不是小官小吏之类,你说我猜得是或不是?”
若初撇了撇嘴,既没说承认也没说不承认,对面之人的得意之色尽收眼底,显然是在高兴判断的正确。她不甘示弱,道:“许你猜我,那我也要猜猜你!”“咳咳”的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开先还当你有透视眼了,竟然猜得到我身上的那块玉佩,现在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我一来你就对我察言观色了一番,心里立刻有了判断,并且你笃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此前你也只将我判定为富家之人,既是富家之人那身上必定有值钱之物,但凡富贵之人十有八九多喜佩玉,所以你需要我拿出点什么证明你的猜测,果然,我之后拿出了玉佩。你猜我是官家之人是拿了玉佩之后的事,因为玉佩比较贵重,你会考虑小地方的当铺是不是当得起此物,如果当不起,你们就需去大城里面的当铺,所以你应该是细细又看过了一遍,这一看你便发现了玉佩上面的印章,印章里虽没有字只是雕了一朵桃花,但印章粗厚的边框嵌了云纹,这正是官印才有的特征。说到印章,这又分民与官的区别。平民者,纵使大富之人,所执私印边框均为一条直边不带云纹且有统一尺度,而为官着反之,官阶长一级印边宽増一厘,每长五级云纹形态还略带变化。还有,你提到了我被捉时候的事,你撒谎咯!那是你刻意去问的,对吧?就是为了更印证你的猜测。我啰嗦了这么一堆,虽然还没说我猜到你什么,但是你肯定明白我猜到了什么,所以,你觉得我有必要再说透些吗?”
女子并不意外若初如是说,反而很激动的坐起身,抓住若初的手甩了甩,道:“我好喜欢你啊!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啊!要不你多在这里住段时间,我好久没和人说这么多话了,好开心啊!”说完,抓了若初的手继续摇。
“诶哟,别摇了,手要甩断了,我还有我的事,可不能留在这里。”若初坐起身,奋力的拔出自己的手。
漂亮的女头领撒了手,又改去扶住若初的肩膀一顿晃,边晃边道:“你叫我虞婕或虞姐都可以,反正我看着就比你大,你叫什么?你就留下嘛!大不了我不挖你的秘密。”
看着挺柔弱的女子,手劲倒挺大,若初被她晃得头晕眼花的嚷道:“我叫晃晕了,你别晃了,再晃我都要吐了!”
“哈哈哈!你别这么搞笑嘛!要笑死人的”这话一出口,惹得虞婕好一阵笑,笑得只差在床上打滚了。
隔壁房间,虞婕的粗狂夫君正睡在临时铺成的地铺上,他听出隔间笑得开心的正是自己的夫人,莫名也跟着心情大好的“嘿嘿”笑出了声,然后自语道:“好久没听她笑这么开心了,可得好生将那丫头留下陪夫人高兴高兴!”
幸亏若初没听到这话,不然又该郁闷了,自己的夫君不知下落,这倒是要被别人夫君留下来给爱妻做个陪聊丫头了。
两人继续躺下了又闲谈了一阵,渐渐地都放了开来,各自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点。若初是点到即止,就说了个模模糊糊的大概,只提是自己推了原本的婚姻,这跑出来是找自己已许一生的夫君,至于其它的事决口不提。
官家小姐有现成的婚姻不要,跑出来寻夫,这夫还不知人在何方,想想都觉得各种有难度啊,但若初就这么做了,做了很多女子感想不敢做的事。这样的事很对虞婕的味,在外闯荡久了也渐渐的沾染了男子的豪情血性,听到若初的事,脑子里顿时血气上涌,豪气的吼了一句:“女人就该是这样!”
这感觉也很对若初的味,两人那叫一个相见恨晚,从各自一床被子,滚成了两人共一床被子,继续唧唧呱呱了好久。
“啊!原来你叫若初!这名字的意境很美啊!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的一切总是美醉人心!”
“美吗?”若初不太赞同的摇了摇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有人如是告诉我,他说那是一种凋零的美,就如鲜花美好到极致便会枯萎,这名字取义太完美,总叫人听着很悲凉,所以他总叫我换名字,不过人的命运岂是一个名字能左右,所以他每次说,我每次都只是听听罢了。”
细细回味着那句话,虞婕叹了口气,赞同的道了句“也是!”然后追着赶着的问若初:“谁呀?这人好像挺在意你的,连你的名字都这么较真,那个他是你口中的夫君吗?”
无言的寂静是对她的回答,虞婕看着已悄然入睡的人,睡意顿时袭来,打了个哈欠,渐渐潜入了梦乡。
晚安!美梦!桌上的油灯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火光浅浅,灯盏里的油已燃竭尽,挑在灯盏上的灯芯节节成灰,火花剧烈抖动了一下,挣扎着伸展出火焰,最后湮灭在油尽灯枯里。
这一晚,若初的梦里飘满了桃色的花瓣,弥散着漫天的白雾。她梦见自己茫然的在白雾里毫无目的乱转,不知该去哪,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脚在不停的向前迈。一路走一路有飘零的花瓣沾着水雾吻上她鸦黑的长睫,她使劲的眨着,想眨落那些花瓣,花瓣却反而黏上了眼皮。她抬手去拈,广袖滑落,落出纤细的皓腕,那花瓣揭下来捏在指尖,她扬高了手,松了钳住花瓣的指尖,让花瓣随空扬落。
花瓣坠地前,她又翻转了手心去接,飘飘荡荡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最后真的落在了她的手上,不,不是手心,是飞到了她露出的手腕上。她微微收紧手掌,将落在腕上的桃色花瓣端近眼前,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花瓣却浸进了手腕白皙的皮下,有点疼,没有血,腕上慢慢浮出了淡淡的印记。再仔细看去,印记竟没见了痕迹。
梦虽美,却很压抑,第二天醒来时,若初觉得自己快窒息在那个梦里,梦中的一切清晰的印刻在脑中,她大口的喘着气,卷起了衣袖看去,手腕那里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