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
未央披着长长的墨发,静静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白嫩的玉足上明晃晃地拷着一副脚链。
她看不见这个世界,所以这个世界对她而言是陌生的,是寂静的。她有的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存活在这个世界里,不然为什么她几乎听不见人的说话声,就连轻微的脚步声都没听见呢?除了会被一个陌生的女人照顾,几乎没有和外界的人接触过。一个本来就已经失明的人,再被关进这样封闭的世界,她的心也开始变得沉寂闭塞、荒芜与麻木,而身体也开始出现一阵一阵的眩晕。
她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不由得微微动了一下。
脚步声慢慢靠近,最后来到了她的跟前。这次是最熟悉的龙涎香味,没有桂花香的掩盖,一切就这样清清楚楚无遮无掩地暴露开来。
未央静静地,就像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在等回家的爹娘一样。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而凤霄辰似乎心情很不错,无视她的安静与封闭,竟然有一层一层的笑意浮上嘴角。
“未央,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说完便拉住了她的手,而未央在被他碰触的一刹那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与躲避。
此时凤霄辰的眸底闪过一丝惊诧。
她……刚刚是不是在怕自己?高傲如她,怎么可能会怕一个她那么熟悉的人?被送进天牢的时候她连一丝害怕都没有,现在竟然会因为自己的一次触碰就变得像小动物那样瑟瑟发抖。为什么……
未央的意识在那只宽厚的手掌中开始回拢。本能中的害怕也开始慢慢消散。
她意识到了他叫凤霄辰。
“未央……”
凤霄辰话还没讲完就被未央打断了,“我……我不舒服,想洗个澡。”
凤霄辰看到她对自己又流露出熟悉与信任,刚刚收紧的心也不由得放松了。
“好。”凤霄辰温柔地含笑答应。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竟然是那样喜悦,喜悦得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语气里的柔情。
“琉璃,带未央去沐浴。”
“是。”
感觉到自己脚上的镣铐被解开了。
然后被一个女人扶着,来到了药池。这个地方说也奇怪,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一进去就闻到了一阵一阵的药香味,自己闻过那么多药材的香味,却没有一种是这个味道,而且这里的水似乎终年恒温一样,汩汩流淌,能感受到那活泉的流动。其实一开始自己也不知道那叫药池,但是有一次不小心摸到了一块石头,她摸了摸那块石头上的字迹,凹下去的地方明显是“药池”的字样。
而身边的这位琉璃,也是个很奇怪的人,她几乎没有和自己说过话,唯一感觉的到的就是她活着的气息。就在刚刚凤霄辰喊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她有个那么好听的名字,叫“琉璃”。
琉璃把未央扶到药池,就开始帮未央宽衣。一件一件白袍轻轻落下,露出少女洁白如玉的身体,琉璃一时之间也是有些入神的,她伺候过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的身体像未央一样那么完美如神的。轻轻地扶未央进入药池,自己则在一边伺候她沐浴。而这位公主倒也是个素雅简单的人,那些主子们爱的花瓣香皂她一样都不要,倒是帮自己省了不少事,只是静静地泡在水里,等到她泡舒服了就会出来更衣。
望着她美丽的锁骨与修长的脖颈,她对她的兴趣越来越浓。
倾城姿色,但惜双目失明;多蒙盛宠,却落得囚禁之苦;年华正盛,却注定要被束缚一生。连外面的世界都没有好好看过,就过早地与这个世界隔绝。从这几日的接触来看,她的性子很寡淡很清冷,不哭不闹,也没有什么要求,要是换了别人不是闹得天翻地覆,就是把自己给逼疯了。
“琉璃,我要起来了。”
一句话打断了她对这位“公主”的猜测与联想,慢慢扶起她,帮她擦干头发和身体,帮她穿上衣服,就在她快帮她穿好的时候,未央突然之间觉得琉璃离开了。
这孤单的世界就剩自己孤立无援。不由得开始慌乱,“琉璃,琉璃……”
突然她感觉到一双大手把自己的外衣又解了下来,是那熟悉的龙涎香,不由得舒了口气。
“你要做什么?”未央不禁开口问。
“帮你换衣服。”说完她身上的白袍被散落在地上,一只衣角还被浸到了药池里。
未央觉得自己被他摆弄着,不一会,身上便多了一件不轻不重的衣服,自己温热的肌肤感觉到了那件衣服上的一些冷意。
“是白色的吗?”未央开口问道。
“是红色,鲜艳的大红。”
自己刚想问为什么,手却被他牵着,走到了那间自己呆的卧室。
“为什么?”停下来后,未央开始发问,“为什么要穿红色?”她一向都是穿白色的衣服来缅怀她的娘亲。那肃穆的白色提醒自己,这后宫曾逼死了一位倾国倾城蕙质兰心的女人。
“因为今天是我们两个人的大喜日子。”凤霄辰看着衣着鲜红的未央,温柔地说。
平日里,她的白色让他觉得她像一位不肯驻足人间的仙客,而现在她的一袭红衣,则衬得她多了一份妖冶,多了一些作为一个普通凡人的生气。
未央在一旁愣了愣,随即不再说话。
“怎么,你不高兴吗?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这个地宫就是我们的家。”
“你……你疯了。你是个疯子!”未央虽然看不见,但是她听着话里的语气,她突然之间好害怕这个男人。也不顾自己看不看得见就推开他逃跑,可惜,她什么都看不见,到处横冲直撞却又找不到任何出口。
就在她狼狈逃窜的时候,突然脑袋传来一阵眩晕,不由得直直地倒下,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未央,我就知道,你逃不出去的。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怀里。”凤霄辰抱起未央,走向那张大床,慢慢地把她放在了床上,未央的红衣四散,就像一直被蛛网黏住的红色蝴蝶,安静而无奈地躺在那张苍白的大床上。
当她的意识慢慢恢复,她轻轻挪动双脚,却突然发现她的双脚竟然又被锁住了!
“凤霄辰!为什么?为什么!”未央不由得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冲凤霄辰喊了出来。
凤霄辰看着这样大喊大叫的未央,心情不知为何有了一些得意,至少是自己让她有了那么激烈的情绪波动。
“放心,我不会害你。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萧又初现在正在成亲。”
“可是……”可是萧又初……是谁?
凤霄辰却自以为未央被自己刺激到了,他以为那眼神是失望,那神情是无法相信。
“怎么?难过了?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就只能见我一个人。”未央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越捏越紧,越捏越用力,不禁吃痛,“放手!”
“不行!不放!”未央觉得自己的嘴唇上覆了一片火热,不是蜻蜓点水,也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和怒气!
未央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死死地挣脱开了他,但是衣服却显得有些凌乱,左肩露出了一片肌肤,露在三月寒冷的空气中,不禁有些寒冷。
凤霄辰看见她裸露的肌肤和慌张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一股怒火翻涌而来,竟然用力地把她压在了身下,那双明眸此时竟然像是有火在燃烧一样。
未央突然被他压倒,身子被撞得有些疼痛,皱了皱她的眉。其实看不见也好,至少看不见此时凤霄辰那双燃烧的双眼,看不见她依靠了十几年的男人此时看着她的表情。
“你听着,从此以后,你不能踏出这里半步,你此生此世也别再想离开这座地宫!从此以后,更不能想姓萧的和那姓林的!你听到没!”凤霄辰自己都想不出,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对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妹妹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明比谁都要疼她,却吼得比谁都大声。
就在未央刚想说话的时候,突然门被大声地打开了。未央和凤霄辰均是一愣。
凤霄辰朝门口看去,竟然是大声喘着粗气的萧又初!
“凤霄辰,放开她!立刻!”
一袭红衣如血。而不是那往日的玄黑。
未央看不到的是,凤霄辰也是一身红衣。
一个如此荒凉的心房,一座暗无天日的地宫,竟然安放不下两抹透骨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