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宫。
“菱双,祁贵人在冷宫怎么样了?”
“娘娘,听外头的人说,祁贵人倒是不哭不闹,乖乖地喝了皇上赐给她的柳目水,现在两只眼睛已经开始溃烂了……”
“这才是真正的后宫啊……前一天享尽富贵荣华,后一天就有可能身首异处,永无翻身之日。祁贵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是她也是罪有应得啊,谁让她把公主害的那么惨?”
“菱双,你太不了解祁贵人了。她虽然个性跋扈嚣张,但是她是一心一意地对皇上,只要是皇上喜欢的,她都会努力让自己喜欢,她为了皇上都已经开始学琴棋书画了。更何况皇上那么喜爱长乐公主,她内心即使再多不满,也不会去干让皇上讨厌她的事情。”
“所以……娘娘的意思是……”
“没错,祁贵人不是陷害长乐的凶手。”
“可是那又是谁呢?还有,长乐公主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奴婢觉得这件事情蹊跷的很。”菱双满眼的不解与疑惑。
“菱双,放心吧,长乐现在不会有事。你也不动脑子想想,最担心的长乐的人是皇上,可是皇上他迄今为止做了什么吗?”
“那,娘娘的意思是——”
“没错。”
菱双不由得睁大了双眼。仿佛她的主子在讲什么震撼的天机一样。
“对了,咱们去冷宫看看祁贵人吧。”
啊?!菱双没听错吧?娘娘竟然要去冷宫看祁贵人!
“现在?”菱双还是睁大眼睛问她。
而茹妃则只是微微点头便朝门外走去。菱双只能加快步子跟上她。
冷宫。
茹妃还没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
“啊——”
茹妃便停在了门外。
“祁盈盈,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你的眼睛不是很会勾引皇上的吗?可惜了,现在你的眼睛溃烂成这样,看你怎么去勾引!你以为靠你们祁家的势力你就能一辈子得宠吗?我告诉你,皇上已经把你父亲的兵权收回了,你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
茹妃站在门外,突然觉得现在的场景很熟悉。以前的自己不就是现在的茹妃吗?当自己所有的骄傲都被撕毁的时候,是那么的狼狈。她们都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东西:她的客犹眠,她的家门荣贵。所幸,当时自己还有一个忠心的菱双,而祁贵人却比她可怜多了,渡烟只是站在一边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护主。
此时,被揪住头发躺在地上的祁贵人却一改往日跋扈的性格,不怒反笑:“林人衣,你真可怜……”
“你住嘴!我可怜?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林人衣的美眸此时竟然升上来一股怒气和焦躁,甚至还有一点心虚。
“哼,你难道不可怜吗?颜漱可给了你什么好处吗?你追随她究竟得到了什么?最后,她一定会铲除你的,一定会的,你太天真了……”祁贵人的嘴角流下来一缕鲜血,此时的她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了,双眼溃烂,脸色发青,嘴边还流着鲜血。不管是谁,看到后都会有些恐惧。何况,再加上这些类似于咒语的话。
林人衣听到这些话,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幸好暮云走过去及时扶住了她才没让她跌倒。
“你这个疯子!疯子!……”林人衣已经有些害怕地颤抖了,于是她大声尖叫着便离开了冷宫。
经过茹妃身边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之间回过神来,慢慢打量着她,但是一句话也没说,还是被暮云扶着离开了冷宫。留下门里痛苦呻吟的祁盈盈,和门外矗立不动的茹莺啼。
“娘娘,娘娘……”
茹妃这才回过神来。踏进了冷宫的大门。
看见地上躺着的祁盈盈,便对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渡烟严声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把你家主子扶起来!”
渡烟这才从刚刚的惊慌中回过神来,连忙道:“嗯,知道了。”就跑过来扶起祁盈盈。
“咳咳……”祁盈盈突然猛烈地开始咳嗽。
茹妃一看情况不好,连忙对菱双说:“快,快去找太医!快去!”
“别……不要……”
菱双听到这句话也放慢了步子,不知道该不该走。
祁盈盈那溃烂的双眼让人不忍直视,被最爱的人毁掉双眼,那种疼痛应该是来自内心吧,茹妃不禁可怜起祁盈盈来。那个女人曾经那么不可一世,可如今却是那么不堪一击!任何强势的人软弱下来都或多或少会让人有一丝怜惜。
“茹妃……”
“嗯,你说。”茹妃看见她的样子,心中也不免生了恻隐之心。
“我、我没有害长乐……不管你信不信,我自己做过的事,我自己会负责。”
“嗯,我知道不是你,你那么爱皇上,怎么会做让他失望的事呢。”茹妃不知道她原来平淡的一句话竟然掺杂了一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焦虑。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死后就没有人像我一样爱皇上了。”
“祁贵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哪……”
茹妃回过神以后发现祁盈盈竟然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不要啊!盈盈!盈盈……”茹妃立刻转向渡烟和菱双:“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快去!快去啊!”
菱双不禁愣了愣,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主子那么惊慌过。回过神后就和渡烟一起奔向太医院了。
月色如水,那样的安详与和美。这样荒凉的院子,更是寂静得让人害怕。
茹妃抱着奄奄一息的祁贵人,就这样在月光的照耀下,端详她的脸。
一年前。
她们都是秀女。
没有身份,没有头衔,没有斗争。祁盈盈是第一个和她打招呼的人,她也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我叫茹莺啼。”便再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而这位祁小姐却是大方地很,一点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哦,这样啊,那我们从此以后就是姐妹了。”说完便是一个大大的笑脸浮进了茹莺啼的眼中。那一刹那,她突然觉得她的笑容好温暖。当她第一次发烧的时候,祁盈盈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来照顾她的,一边照顾还一边骂骂咧咧:“你笨死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以后病死了也别怪别人,我可不是特意来照顾你的啊,本小姐就是顺路过来看看……”那个时候她躺在床上一言不发,轻轻侧过头去,枕上湿了一片。她第一次觉得她似乎并不是一个人在辛苦地活着。当皇上一眼选中自己做她的嫔妃后,她没有像其他秀女一样在背后指指点点,而是悄悄把自己拉到后院,对自己说:“以后你可要好好对皇上啊,要是你以后敢欺负他我就和你急。”然后一把抱住了自己,不知道哭了多久。当时,也是这样的月色。她就像一个被别人抢走爱人的少女一样无助地哭了很久很久。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因为她对皇上沉厚的爱,她们注定越走越远,无法回头……
“盈盈…”
祁盈盈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滴下来两滴水。
“下雨了吗?”
“……嗯。“茹妃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尽量淡然地回答。
“莺啼,我没有求过你什么事……但是这次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还没说出口,便被茹妃打断了:“你说,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你。”茹妃想都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帮我……除掉林人衣和颜漱可,我绝不允许她们做伤害皇上的事。”茹妃心底一惊。这个女人,连死前最后的愿望都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
“好。我一定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谢谢你,谢谢……”
当她抓着自己的手无声落下的时候,茹妃愣了愣,然后突然之间泪流满面。她想起了她初见自己时那么灿烂的笑脸,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发烧她一边忙着照顾自己一边还骂骂咧咧的身影,她想起了那晚她抱着自己哭了很久很久还去帮自己赶跑那些在背后说自己的女人们的样子……她都记得,她连她在花台上无意中对自己的深深一眼都记得,她知道,那是一种只属于她的独特祝福。
而如今,只有这样一具再也不会笑、不会哭、不会说话、不会再动一下的身体。
对不起,你偏执的爱,让我们只能越来越远。
荒草漫过月光,浸成永恒的温暖。
夜凉如水。
佳期如梦。
人有悲欢离合,月缺终会圆。只是这逝去的年华永远也填补不来了。她输给了深宫,输给了欲望,输给了本能,输给了祁盈盈。
茹莺啼看着天上的满月,轻轻说了一句:“我叫茹莺啼,你呢?”
说完,却早已是泪如雨下。
一年后,换我来和你见面。你可以歇一歇,等一等,等一个叫茹莺啼的女人和你打个招呼,再给你一个灿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