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琴翻看手机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很久都没有接到过薛平的电话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薛平好像不再如从前那样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了,以前总是形影不离,但现在却经常见不到人。
她开始意识到,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她开始让自己冷静地回想,试图找出导致这种后果的缘由。
刚进入大学的时候她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很要好的,跟高中时没有什么区别,一起打饭一起上课一起做兼职,连上厕所都要一起。
后来,好像后来自从人数苏落之后她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像以前那么多了吧。
对啊,自从认识了苏落之后她和薛平就不再像从前那般亲密,即便她一直跟薛平强调,她们是永远的好朋友、好姐妹。
薛平似乎对她后来认识的朋友都存有戒心,似乎是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她的朋友圈薛平从不涉及,也不跟他们一起参加任何活动,只要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她一般都会选择离开。
若是薛平也能加入他们那该多好,她相信薛平会慢慢融入其中,但是没有,薛平从不。
认识苏落、薛云强、马腾他们之后她的生活就不再只是有薛平了。进入大学之后她的生活也不只是只有友谊了,她是充满好奇心时刻追求新鲜的人,她只是潜意识里想要如此,并非可以寻求。
然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她也无形之间选择了单飞,剩下还在原地的薛平。
薛平不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她只是在一件事情上不想改变,又或许是她战胜不了自己长久以来积压的自卑和对世界的恐惧。
接到薛平的电话时萧琴感到很意外,更让她意外的是,薛平居然邀请她去自己家。
以前薛平对这一点一直都是避讳的,记得第一次当提起去她家里的时候,她的表情显得很尴尬。萧琴看出来她是不愿意的,所以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主动提出过去薛平家玩。
薛平没有跟萧琴一起去,只是给了萧琴一个地址。萧琴就照着上面的地址那条路几号在找着,对于路痴而言的确认路是一件很头疼的事。
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却不敢相信这是薛平的家。薛平的家是一排排平房中间的某一个,那局促的空间让人看了有种压抑的感觉。窗户很小,透风自然不怎么好,见光度也应该很差。
这就是薛平的家?萧琴对照目的地的门牌号和纸条上面的地址。的确没错呀!可是…
然而房子里面的情况更让她吃惊不已。这个残破的家由一些砖头累积而成,墙面拙劣地涂了一些石灰,十几平米的空间里是两个隔间,那个较大一点的房间里,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薛平看到了萧琴诧异的眼神以及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的动作,尽管这些持续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她还是注意到了,这是任何一个人都会有的表情,萧琴也免不了。
萧琴走过来紧紧抱住薛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一时无法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她一直以来视为最好的朋友——薛平,这么多年来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是谁呢?他一动不动,眼睛也没有任何神气,像是,死了一样。他的额头上虽说已经明显有一些皱纹,但却无法遮盖他那张年轻时眉清目秀的脸,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不敢相信吧,这就是我的家,那个人是我的爸爸。我从五岁起就生活在这样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我没有你们漂亮的房子也没什么漂亮的衣服,我没有你们有钱的父母,我需要自己拼命打工才能赚来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多么想要他好起来,可是我没有钱,我没有办法治好他的病,可是就算有钱那又怎样呢,他已经是个植物人了……”
“这就是我的家这就是我的家,你能明白吗?”
薛云强推开萧琴的手,看着泪流满脸的萧琴,她自己也早已泣不成声。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萧琴心疼薛平,也会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抱歉,她知道薛平的生活应该是辛苦的,但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不堪的地步。而在她痛苦的时候实际上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看着哭红双眼的萧琴,薛平那句话却怎么说不出来。她想对萧琴说——你走吧,别再假惺惺的了!可是她不忍心。
薛平并不知道那个叫秋妮的女生为什么会来找她,那个人不是她的朋友,甚至从未接触过。秋妮说的那些话,显然是想破坏自己跟萧琴之间的关系,这一点她也听出来的,而且很有可能那秋妮跟萧琴之间是有矛盾的,因为每当她提起萧琴的名字时,都能感觉到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可是她找上的人为什么是我呢?难道她对萧琴的朋友圈很熟悉?要不然她怎么知道我是萧琴的朋友呢?可是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单纯地想离间我和萧琴之间的关系吗?她跟萧琴难道真的有矛盾吗?因为什么事情产生的矛盾?
……
薛平只能猜想,但最终都无法得出确定的结论,她唯一确定的是,秋妮的确不是什么善角儿。但如果她想做的事只是让自己和萧琴产生罅隙的话,那她的行为,的确是产生了一些影响,虽然她直觉上很讨厌秋妮。
秋妮说她和萧琴都在学校辩论社,而且有时候也跟萧琴在一起玩,所以她很熟悉萧琴所生活的圈子。
秋妮告诉她其实萧琴早已不再把她当朋友了,在萧琴眼里她只是一个附属品,只有在萧琴空闲下来的时候才偶尔大发慈悲地关心一下她。
而且,秋妮说,萧琴跟她本就不属于一个世界,萧琴和苏落他们才是真正的同一类人。秋妮说萧琴跟苏落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抱怨她的小气,说她不守信用,说她脾气古怪、难以相处…
“你别说了!”
她终于感觉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在秋妮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此刻的她有冲动想给秋妮一巴掌,她想对秋妮说——你滚吧,我不相信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可是她明明地就信了,就算不完全信那也是信了一部分的。要不然她心里不会感觉如此愤怒。
但她愤怒的还有一点,因为秋妮说的话句句都像是针一样戳在她的心上,似乎是在提醒她——你永远都是个可怜虫。在秋妮面前,她就像被扒光了一下,没有任何一点隐私,没有任何一点尊严。
有些事情就是变了不是吗?她何尝不知道呢,只不过不想承认罢了。进入大学后不久她便不再是萧琴生活里最重要的一部分,或许还是吧,但是分量肯定没有比以前重了。而且萧琴的那些朋友都是自己所讨厌的。不,实际上不是,她是嫉妒他们。因为每当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便会回想起最初的美好,以及后面那十几年里最痛苦不堪的岁月。那是极大的反差,那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它们带给她的影响却是持续不断的,而在她的心里。她的内心是复杂的,有对童年美好生活的向往,对曾经的自己的缅怀,对现在享受着跟她一样生活的人的嫉妒,还有她心里最沉重的恨,她被践踏的还没完全找回来的尊严……
太多了,这些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湮没了。当她还没有想好如何理清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便不由自主地给萧琴打通了电话。她不知道是因为秋妮的说的那些话,还是因为自己单纯想见好久未见的萧琴,所以才拨出那个电话。她一方面不愿相信秋妮所说的,但另一方面,的确,那些话是进到她心里了。
或许她选择见萧琴,只是为了想自己亲自确认一下吧,虽然感觉有时候不是完全正确的,但她还是想亲自感觉。因为不服。
当她萧琴哭的时候她就心软了,的确如此,她觉得她一定是错怪萧琴了,她怎么能相信秋妮的话呢?一个是陪她走过最残忍岁月的知己,一个是心怀不轨想离间她们关系的敌人,该怎么做不是很清楚吗?
萧琴没有惺惺作态,她的眼泪她的关心都是真的。她开始后悔推开萧琴的手,开始后悔心里对她的埋怨和误会。
但生命还在继续,路还是要走,就算这次她确信了萧琴对她的好,谁能保证下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呢?心里已经留下一根刺了不是吗?一切都会变的不是吗,谁能保证说好的就是永远?
薛平记得秋妮临走前还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心里讨厌我,但说不定有一天你会来找我,我们也有可能成为朋友。
朋友?那是不可能的!她这辈子就只会有萧琴这一个朋友。
“对不起,薛平,我知道我不好,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知道这种痛苦没有人能够完全体会,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要相信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的,无论如何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我说到做到。”
你回来了,这不就是最好的吗?
薛平终于忍不住了,死死地抱着萧琴,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