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她都没有来找我,她一定是不在乎我这个朋友了。
薛平呆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慢慢黯淡下来的天色,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一本相册,末了,“啪”地合上了册子。
也对,萧琴现在有苏落陪着,哦,还有苏落的那个朋友。萧琴八成是喜欢上那个帅哥了,重色轻友的家伙!
只是虽然薛平心里不痛快,但心里还是有些偏袒萧琴。
那天晚上她接到邻居的电话说是自己家里有事不能帮她照料她爸爸,所以她才马上离开的,但最终她还是来学校了,在宣布萧琴冠军的那一刻,在萧琴被簇拥着参加派对的那一刻,也在萧琴和薛云强正在争吵的那一刻。
她一直都在不远不近地地方关注着萧琴,但她始终没有靠近。朋友,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知道并且祝福她过得开心就好了。
那个人明明就是故意的,萧琴这个笨蛋居然没看出来。
其实这么多年来虽说薛平一直没有谈恋爱,她也不敢,但她懂得的东西比萧琴要多得多。她曾经有段时间是坏女孩,每日和一些狐朋狗友在夜店通宵达旦,她能在他们的眉目传情中看出谁是真心的谁是虚情假意,她的敏感让她对周遭的一切的直觉都是灵敏的,男女之间的事情也是如此。
所以她知道那个叫薛云强的男生对萧琴是有意思的。但萧琴却没有看出来,有时候她是单纯的,但她的单纯会让她自己不由自主地放开对别人的警惕,旁人一下看懂的东西,她作为局内人却被蒙在鼓里。若是有人想陷害她,她是会轻而易举就被别人算计了的。薛平知道这些,但萧琴就是萧琴,她能让人轻易地喜欢,但若遇上对手,她是会被打败的。
薛平只记得萧琴只谈过一次恋爱,在高中的时候,但后来也分手了。原因是萧琴的男朋友埋怨萧琴总是跟薛平在一起,他觉得萧琴不关心他。
这件事情薛平知道是因为她自己,因为萧琴为了让她考上大学每天只要有时间久给她补课,班干部也辞了,什么活动都不参加,就是为了给她补课。
薛平知道萧琴为了自己付出了多少,她懂的,所以她才想拼了,跟萧琴考上同一所大学。那些年的高中生活虽然没有“头悬梁锥刺股”那般艰难刻苦,但那些每天凌辰五点起床背课文每晚凌辰才睡觉的日子,的确想想就是煎熬。
那时,在薛平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和萧琴进入同一所大学,然后像现在这样彼此依靠,一起走下去。
可是前一个愿望实现了,后一个却待定。因为当萧琴的生活里出现越来越多的时,这个愿望能够实现的几率也越来越渺茫。
因为现在的萧琴不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了。这怪谁呢?怪苏落吗,怪苏落的那个朋友吗?不,谁都不能怪,不管怎样萧琴都是会认识越来越多的人,而且他们都是优秀的人。可是为什么难过的却只能是自己一个人。
窗外一束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薛平的眼睛霎时间感觉生疼她,下意识地转脸,却看到另一边平躺着的他。
薛平的泪顺着眼角无止境的流下来,紧握着拳头,指甲深嵌在掌心,钻心得痛。可这痛又算得了什么?自己的痛如果可以换回充满生气的爸爸,不,只要他健健康康就好,不用说太多话,只要他健康就好。可是,不行的,不行的。一切都已经是这样了。这巨大的不幸,有谁懂得?
幸福?我有过幸福吗?幸运女神何曾来光顾过我的生命?
哦,幸福,应该是有的,只不过是路过了。
薛平依稀记得,彼时的自己也曾有过一段人人艳羡的幸福家庭。那时她的爸爸不是现在痴呆的模样,不是现在每天瘫痪在床大小便失禁的废人,那时的他整天西装革履一副神气的打扮,那时她的爸爸也帅气逼人,每当周末的时候开着车带着她和她的妈妈外出游玩,去游乐场、去剧院、去科技馆,只要薛平说要去的地方,爸爸妈妈总是一口答应。
那时的自己曾是个公主。幸福在的时候悄无知觉,可它在一瞬之间离开的时候才感觉天崩地裂。那夜正下着暴雨,而他们一家便在雷雨交加的夜晚被赶了出来。她亲眼看着一家人住了九年的房子被别人据为己有,也看见自己最深爱的爸爸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会是这样?五岁的她并不懂得这些,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只能依偎在爸爸的身边帮他擦拭眼泪,轻声说着,“爸爸别哭了,别哭了。”
她只记得后来发生的事,后来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后来他们的家不再是富丽堂皇的别墅,而是从别人手里租来的廉租房,三十平米的房子集中了所有,卧室、厨房、卫生间。
从那以后她不再每天嚷着去动物园去游乐场,因为她知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不知道他们家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隐约知道她爸爸被人算计了,他们家一切的财产也都被别人霸占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变很快完全摧毁了这个原本幸福的家。从那以后每日总能听到爸妈吵架,不,准确来说是她妈妈的训斥声,叫骂声。那个从前温柔和善的女人现在每日暴跳如雷,骂爸爸是懦夫,骂他是笨蛋,不知道提防别人还被兄弟给算计了。每当这个时候薛平爸爸总是安静地接受这一切辱骂,他知道是自己的无能葬送了这幸福美满的家。薛平妈妈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本已残破不堪的家。妈妈是美丽妖艳的女子,过惯了被人伺候的生活,她比任何人都懂得享受,薛平知道妈妈终究会离开这个家的,只不过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那年,她才十岁。
“薛平,我走了,你跟着你那没出息的爸爸吧,不用来找我了。”这是她妈妈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她走了,就再没有回来过。
从那时起,薛平便不再像从前那样活蹦乱跳,开朗的性格瞬间沉默下来,连走路的时候都是低着头,总觉得她比别人低了一截。这一截,低在哪里呢?每当放学回家走在路上的时候,薛平总会看到那些被大人牵着手的同龄小朋友,看着看着,眼角的泪便再也禁不住的流出来,哽咽着,不断地呼喊,“妈妈,妈妈……”
以前妈妈总是叫她“小公主”,也总是抱着她亲个不停。以前爸爸总是跪在地上给她当马骑,也总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给她拍照,那厚厚的相册里大部分都是她被抓拍到的照片。可现在留在身边的却只有那么一本了,其他的,在被赶出来的那晚,全都留在了那个曾经的家。可是现在呢,妈妈已经离开了她和爸爸,而爸爸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围在她的身边逗她笑,给她拍照。爸爸开始抽烟喝酒了,有时候晚上回家总见他喝得烂醉如泥。那个帅气迷人的男子,已经失去了让他散发光芒的理由。在这时间的漩涡里,他不再神清气爽,而是更加的,颓废。有时候她会在想,那个整天生活在烟雾缭绕里的人,还是自己最爱的爸爸吗?她哭了,每个夜里她都在低声地哭,但无论怎么哭都再也回不到从前,甚至在她流泪的时候都不敢走到爸爸的面前替她擦眼泪。
十岁的薛平,开始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恨。而伴随恨来临的,便是恐惧。有些人会把这种恐惧用暴力表现出来,这样内心便会因为浮躁而不再那么孤单、恐慌,而更多的人却是变得越来越不敢与人接触,越来越沉默。
薛平是后者,因为她那稚嫩的肩膀实在负担不起这样困难,因为那时的她还是一个文弱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