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妈妈打电话来,萧琴还没有发觉,其实已经很久,她都没有去妈妈家里去看过她了,当然,还有她的男朋友——JameX。
然而妈妈打来的这通电话,说的却是关于爸爸的事。
只听她说,萧琴,你爸出车祸死了,你有时间的话回国处理一下他的后事吧,需要多少钱告诉我就行,我就不回去了。
简短的几句话,轻描淡写就说完了。萧琴觉得妈妈说话的口气,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什么事。萧琴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是从一个与爸爸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结发夫妻口里说出来的。几十年的感情,到头来只是像丢垃圾似的,想要尽快摆脱。还能多说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或许也只有她这个女儿还认她自己的爸爸了,出国三年,却从来没有回过国,她知道自己很不孝,但她只是不愿触及那些过往。只要不再X事,她就觉得那些伤痛,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她一直想着,很多年后,或许十年,十几年之后她就会回去的,等她完全放下之后,她就会回去的。但天有不测风云,谁又能料到,车祸,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现在和自己关系亲近的人身上,而且还是生养自己的父亲。
回国,这次,是必须的,不能有任何犹豫。
方锦说,萧琴,我陪你一起回去吧。萧琴说,没事,我一个人就行了。方锦还想说点什么,但看萧琴坚定的模样,他欲言又止了。萧琴是说一不二的人,虽然表面上,她一直很温柔。
她真的想一个人面对所有吗?或许是吧,一个人哭,一个人承受,她都习惯了。可是,若有方锦陪在身边,至少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为什么她没有同意他的请求呢?
萧琴自己也不确定。她是个矛盾的人,唯有这点,她很清楚。但事情已经这么决定了,她也不想再做什么修改。回国那天,方锦送她到机场。
“办完事,就赶紧回来,工作我已经替你找好了,很快,我们便会有一个大房子住,不过最重要的是,我会在这边等你。”方锦温和地说道。
“嗯,我会尽快的,最多半个月吧。”
方锦吻了吻萧琴的额头,说声,“要乖。”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萧琴心里五味杂陈,好像是期待见到什么,却又怕,若是遇见,那是在怎样的场景下,又该以怎样的对白开场?
萧琴爸爸的丧礼办得很简单,因为平日与爸爸来往也就那么两三个人,萧琴的爷爷奶奶早已去世,而爸爸又是独子。
萧琴爸爸的墓前摆着的是数的过来的几束花,但都逐渐被雨水打湿,花瓣也都慢慢落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萧琴却没有哭出来,她想着的,只是关于死亡的事情,以及自己一路走来所遇到的马马总总。成长赋予她太多不想要的东西,而死亡,或许是抛开包袱独自飞翔的另一种姿态吧,这样的话,死,又不算是什么坏事了,较于活着,反而是一种轻松。
好人,应该都能进入天堂的吧,天堂,听说那里很美。
萧琴在美国的时候,周末偶尔也去会教会,她也认识教会里的朋友,他们都自称是基督徒。关于死后的事情,萧琴问过他们,那些人说,这个世界上是有天堂也是有地狱的。不过,要向耶稣认罪悔改才能进入天堂。
萧琴不懂这个,她只觉得,一个人若不是大奸大恶,也从来没有存着害人之心,这个人,就应该可以进入天堂了吧。
圣经上说,在那里(天堂)没有眼泪,没有痛苦;那是你眼未曾见,耳未曾听,甚至连你的心想都没有想过的那么好。
那么爸爸,我只能祈祷,你一定要在天堂过得快乐。
从墓园出来的时候,萧琴一直隐约觉得自己身后尾随着一个人的目光,待她转身那一刻,她才看到身后一直跟着的,是薛平。
居然是薛平。记得上次见的时候还是薛平指着她的脸大骂她是祸害让她快点消息的场景,彼时,她心里在流血。而此刻,萧琴却毫无感觉了,似乎对过去的一切,毫不在乎。过往,只是生命过去岁月的一个代名词,毫无意义。
“萧琴,你还好吗?”
薛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琴还以为她是在跟别的什么人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她才意识到,哦,原来薛平是在跟自己说话。
相隔多年,薛平深压在心里的那句“对不起”,还是没有说出口。薛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道歉,或许是此情此景不太适合道歉,或许,她觉得,即便道歉,也为时已晚了吧。更或许,萧琴需要的根本不是一句道歉,萧琴什么都不想要,关于她薛平。
“我还好,你呢?”萧琴淡淡回答道,不愠不火。
我还好,你呢。隔着烟雾飘渺,薛平听到的声音却也显得如此朦胧,她甚至看不清站在自己对面的萧琴,眼睛里,是怎样的表情。
“我很好。”
“你怎么,今天出现在这里?”萧琴问道。
“那天,你爸爸出事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了。所以我想,你应该会从美国回来的,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往你那里跑,不过,我是在偷偷跟着你。”薛平小心翼翼地说道。
“哦,原来这样。”
萧琴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薛平也是如此。两个人在那里尴尬地停了几分钟,萧琴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说道,我有点事,恐怕要先走了。
她只是觉得太尴尬,想找个借口逃走,仅此而已。薛平心里清楚,因为她也是这样的感觉。虽然是她自己先开口的,但即便如此,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只要没有失去记忆,对面相逢的两个人在多年相遇后的那一刻,开口的那一瞬间所想到的,怎么不会是当年痛苦难忍的局面呢?
“嗯,好的,那么,再见吧。”薛平只能这么回答道。
“再见。”
背对背地走,两人却怀着各自的心思。
薛平,好像比以前更美了,也更有,女人味了。以前她总是短发的,现在却也留了长发,穿起了裙子。或许,她是遇到自己的真爱了吧,所以她才愿意为那个男人改变。不过,那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沈言。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
萧琴,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灵动了。她的目光里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深沉,那种以前的好看的笑着的眼睛,突然不见了。是不是因为她爸爸去世的原因呢?是吗?可是她真的,有些变了。
等她们彼此走了两个几步远时,薛平突然扭头问道,萧琴,你现在在哪里住呢,有空的话,我想去找你。
圣海酒店。萧琴答。
又走了几步,薛平突然想起了什么,冲萧琴大声喊道,萧琴,我现在跟沈言在一起了。
萧琴怔了一下,没有回头,接着往前走。
他们在一起了,那是好事。萧琴在心里祝福着,似乎把过去的某些伤痛全都抹去了,在薛平叫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她知道薛平的苦心,当她见到薛平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关于过往,薛平知道自己做得很过分,她早已知错了,这就够了。况且,现在她已经跟沈言在一起了,这样最好,因为沈言一定会帮薛平治好她爸爸的病。
自己有了方锦,薛平有了沈言,也算是各得其所吧。
各得其所,当萧琴心里涌起这个词语的时候,她的心,似乎不禁颤抖了一下。在踏入酒店的那一刻,萧琴根本不会预想到自己还会遇到什么熟人。然而此刻,马腾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姐,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在美国吗?”还是马腾先叫出了口。
他还像当初那样,当他还是萧琴弟弟的时候,他总是叫她姐。
“哦,那个,我爸去世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眼前的马腾,在萧琴看来,似乎成熟了很多,皮肤黑了一些,但看起来更健壮了,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白白净净,说起来话来像腼腆的小孩子似的那个马腾。
“姐,有些话,我很想对你说,我知道过去的那些事……”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就忘了。”萧琴笑道。
好像从重新回到X市的那一刹那,萧琴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从前的一切有什么瓜葛,忘掉那些事,也原谅那些人。
“姐,你这次回来还要走吗?”
“嗯,半个月后吧。”
“哦,那个,能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一下么,过几天我约你出来吃吃饭,顺便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女朋友,她人挺好的,性格挺像你的。”
其实马腾想说的是——性格,挺像以前的你。因为这时的萧琴,早已不再是昨日那个叽叽喳喳疯疯癫癫的女生了,现在的她,少了当年的那份张狂,多了一份镇定,还有冷静。她变了,但她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