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隔壁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我便知道曹刿与召忽的对饮结束了。此时已是黄昏,天边一道紫红色的霞光将白云织成了华丽的锦缎。
我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曹刿的门。
“进来。”曹刿冷漠的声音让我心神一颤,但还是忍住推门进去了。
案上的残烛在熊熊燃烧,努力散发最后的光和热,曹刿正坐在竹榻看一卷竹简,头并未抬起看我一眼。
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般,我紧张地站在他的竹榻旁,低着头道了句:“曹大哥。”
曹刿依旧沉默不语。
我有些慌,方才组织好的语言现在竟一下子都想不起来了。
我就这么默默地僵直着身体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烛光越来越闪烁,残烛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熄灭了。屋子一下子暗了下来,虽然依稀能见物,可曹刿这书是肯定读不下去了。我不禁松了一口气,抢在曹刿起身之前先行取了新的灯烛。
“曹大哥,我来。”在这个朝代还没有蜡烛,甚至连蜡都不知是何物,而这传舍里面用的灯烛的制作只是简单地将艾蒿和芦苇扎成一束,然后蘸上一些油脂,因为艾草易燃却不易灭,便充当了蜡的作用。
手忙脚乱地将新的灯烛换上,却不知如何点燃,我有些尴尬地看向曹刿。
我只觉曹刿看着我,却因为屋里有些暗,看不清他的表情。最后听见他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案上,像是在等我的解释。
我趁机道:“曹大哥,其实我是莒国田家的三女田婧。”我只是简单地对曹刿说了一下我的来历。我不敢同他说我与小白之间的关系,毕竟身在鲁国,他们还是向着公子纠的,如何被吕蓉绑架的事我也简单地带过,将自己解释成一个被无辜受到牵连的人。
“你这两日去哪里了。”曹刿对我的解释不置可否。
“我…”我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解释我中毒之事,但还是照实说了,“曹大哥,我在莒国曾被人下了毒,两天前碰巧毒发,正好被公子友救了,今日才醒来。”
“中毒?”曹刿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手指按上我的脉门,半响时间才道,“脉象并无异常。”
难道他在怀疑我么,我有些急了,道:“我中的是幻梦,若曹大哥不信可以去问公子友。”
“如何中的毒?”
心一狠便半真半假地说道:“莒国新任国君下的毒。曹大哥可知,而今的莒君曾是我田家二哥?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为了封口便被下了毒。”
“你怎会卷入了如此复杂的事情里面。”听曹刿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一点中间还掺杂了一些关系,我松了一口气道:“曹大哥,瞒了你这么久实非婧儿所愿。当初在梁浦山之时,婧儿是真心想与曹大哥隐居山林的,故而也不想提及旧事。你一定奇怪婧儿前几日何以在施伯面前大放厥词。”
“在莒国婧儿曾有一位要好的姐妹名唤菲儿,初入曲阜之时我遇见了师晏父子,才知菲儿已被他们杀死,我发誓其中阴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婧儿。别说了。”曹刿伸出手一把将我拉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才发现我竟是泪流满面,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不,曹大哥,我要说清楚。”我随意地抹了一把脸道,“我不知道我的决定对不对,但是当初菲儿确确实实是因我的无知而被杀,如今要我放任此事不管是不可能的。曹大哥,你要相信我对鲁国从无危害之意,这件事我会再慎重斟酌,此事本与你无关,我绝不会连累到你和纪将军。”
“婧儿,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曹刿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叹了一口气,“是你将我从梁浦山拉了出来,如今却要与划清界限么?”
“曹大哥…”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为好。
“婧儿。在梁浦山时,我并未追问你的过去,如今我也并不在意。只是气你总是那么鲁莽。”曹刿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奈,“前两日你就这么消失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你失踪的第二日,我本让纪敖去寻你,可是管仲与召忽却突然来找我。”听着我越加羞愧,只是听到他的后半句话让我差点跳起来,“本来我以为他们只是来谈论公子纠之事,可是管仲却道让我放心你的事。”
心一紧,管仲居然直接去找了曹刿,他到底和曹刿说了什么?
曹刿低沉的笑声从口中溢出,语气带着戏谑:“婧儿,看来你与夷吾确是旧识。”
我身子一僵,瞥了一眼曹刿…。他如今提及这事果然还是在意的么…
“别紧张。”曹刿拍了拍我僵硬的身子,笑道:“只是…”
他的语气转为郑重:“管仲此人太过深沉,你还是少惹为妙。你的性格若不改,今后定会吃亏。”
我点点头,心里既感动也愧疚,感激曹刿至今对我的关心却至今对他如此隐瞒。他的话我明白,但他并不知道,我与管仲,并不是可即可离的,也从不是对等的关系。感觉是对方已经设好了陷阱等他跳,他却傻乎乎地相信自己还有着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能碰巧赢了对方。这种傻事,我不会去做,但是又能由得了我么?
有人把人生比作赌局,现在想想,其实知道历史结局的我就想相当于是预见了筛子朝天的那一面,该是每赌必赢,却怎会鬼使神差地将这盘稳赢的赌局搅得自己担惊受怕,步步为营。所以上天在这方面对人总是公平的,让我依旧无法预料自己的未来。
“婧儿。”我感到额上传来一阵痛意,发现曹刿居然给了我一个毛栗子,“总跑神的毛病也要改。”
我无辜地看着曹刿道:“曹大哥,你怎么也开始打我了?”
明显感到曹刿一怔,放下了本想揉我额头的手,道:“你病刚好,早点歇息。”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显得有点慌乱。
我感到有些莫名,却还是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