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尹修诚见林尚书的那一眼看过来,本就心虚,头一缩,也不抬头与他对视,只是看着地上,四下乱瞟。见林尚书走了,拍拍自己身上的衣服方才默不作声的走开,谁也不知道去哪了。不过这一次,人群格外的安静,看热闹的也不顾得去嘲笑京兆尹的狼狈,附近的人都恨不得自己刚刚不存在,每个人都暗自祈祷,林尚书京兆尹可千万都没看见自己才好。
至此,再无人敢讨论皇家内事,就连听说了什么风头,在家里也是说几句就四处望望,捡着紧要的说几句就再不提。也是因此,都城整个大年都过的格外的安稳,往年还有个快要过年了游手好闲的出来干点偷鸡摸狗的勾当,这一年确实极为欢喜的过了个好年,可这些欢喜的人却不包括每一个人——
京兆尹知道自己这次行使鲁莽了,自己会府里思来想去也不觉安稳,将入夜的时候,穿着衣服来到了尚书府。
林尚书听小厮来报,心里是知道了怎么回事,不过还是一脸不悦的说:“让他去前厅喝茶。”
青木见自家老爷面色不好,不敢再多说什么,领了命令就去了。
这边尹修诚坐在正厅老老实实的喝茶,其实心里早就坐立不安了有没有,不过青木就在旁边,怎么好让一个小辈看了笑话去,着实是,多做一会都是煎熬,但还是得忍着。
好一会,林尚书终于平复了心情出来见他,尹修诚上前干巴巴的讨好道:“林大哥,那个,呵呵,今日多谢你——”说了一般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要说什么了,只能一句话卡在那里,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着。
林尚书好不容易顺下去的气见他说话木讷的样子就有蹭的窜起来了,“可不敢受你这京兆尹大人的谢,您是什么人呐,那可是当街都能跟人家打架斗殴的。”
得,尹修诚被这一句话怼回来,怼的一点脾气都没有,直接蔫蔫的坐在那不说话。好半晌,尹修诚终于又鼓足了勇气说道:“林大哥,此事着实是我冲动了,只因昔日颇为敬佩公主的为人,想当初那还是为了你家丫头出气的啊,可他不知在哪里听了消息就开始满大街的散布消息说公主是祸国妖星,公主为国为民,人又是侠肝义胆,端的是让我这一个儿郎也觉得颇为敬佩,如今他一个升斗小民也敢如此编排,我一时气不过就跟他打起了来。”
见尹修诚说的真诚,林尚书面色颇为落寞,“我何曾不知公主的品行,可今日,公主已死,我们还要过下去,日后公主府的人能照料一下便照料一下便是能做的最多的事了。”
林尚书也是百般无奈,想起今日接林婉清回来的事情,便跟尹修诚说:“今日公主府已经被封住了,想来公主生前必定是得罪了哪股势力,如今你暂且先稳定下来,今日与你扭打起来的人你可审问过了?”
一提起尹修诚跟人打架,林尚书就又气不打一处来,不待尹修诚回答就又恨铁不成钢的批评道:“你说你一个年末干得好就要升官的人,你出去都不带脑子的吗?这么关键的时候,你和一个小混混对上了,怎么想的!”
听了有一会,终于林尚书的火气也快要发完了,尹修诚终于小心翼翼的开口了:“想来我也是一时冲动,以后定不会再这般了,林大哥不比为我担忧。”
尹修诚与林尚书本就是同窗,后来又同朝为官,虽然林尚书为人一向是自扫门前雪的性子,不过,多数的时候,林尚书是把尹修诚也当作自己家的看待,毕竟官场沉浮,有这样一个至交好友,谁能不多珍惜几分呢,林婉清这一点倒是随了她父亲,都是对朋友掏心掏肺的,不熟的人都觉得高冷,其实熟悉了才发现,关系好的,恨不能事事都为你先想想。
“林大哥,你说,这消息到底是谁透漏出去的呢?怎么会透漏个一个这样的小民?”
尹修诚颇为不解的同时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这种事情,虽然在朝中已经不算是秘密了,不过官员与贫民之间的消息无论怎么样也不会共通到这种地步的,如果这样的消息散播到民间去,必然会引起一阵骚乱,而能够入朝为官的,随便那一个一不会做出如此不知轻重的事情的。
“你也察觉到不对了,呵呵,幕后的人还真是煞费苦心,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在把紫微星就在都成的事情一说,到时候,怕是多少年的安稳日子就要到头了。”
“你是知道此人是谁了?”尹修诚惊愕的看向林尚书。
“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管好好当我的管,有那种狼子野心的人又有几个,任他们闹去吧,谁的江山谁来管。”林尚书有些疲惫的说完些沉默了一下复又说道:“总不过,斗败了一个又会有,权势这种东西,就是用来守的,如今我们这个小皇帝,也算尽心尽力了。”
两人谈论到了子时,尹修诚方才回去,临出门青木还说要不要送你,尹修诚忍不住笑道:“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送我做什么,回头找媳妇了送你媳妇去吧。”一句话说了青木满面通红,即便是个皮小子,终究还是没多大呢。
农历,腊月初六,寅时,公主府大火。
“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啊!”
“来人来人,这边快泼水。”
“快快快,把这东西搬走搬走,一会烧过来火更大了。”
“你不要命了?快回来!”
“——”
一时间公主府炸开了锅,初时是门房的婆子起夜,然后发现停放公主棺椁的方向有火光,然后就听见有人一声喊着火了,结果仅剩的那点睡意也吓没了,快跑着回去叫起来自家的,慌乱的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外边已经好多人了。
大管家还有些懵,怎么一时间就着火了呢?不过还是先救火要紧,急忙指挥人快去打水扑火。
折腾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城中百姓只见,偌大个公主府,如今,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到处都是烧的残破不堪的瓦砾,有几个家丁在救火的时候受伤,府中公主的尸体也烧的面目全非,跟着在旁边的还有两个一样面目全非的尸体,是一直给公主守灵的堇涟堇秀。好在在天亮之前已经把火扑灭,没有扩撒到别处。
左相府一个偷偷过来打探消息的人过来,就只看见,这样一副情景,一袭白衣的宁无忧立于公主原来停放棺椁的尸体旁,不知在想些什么,府中家丁小厮在一旁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整个府邸在火灭下来以后,一片死寂。
“哼,宁无忧也有今日,如今他也只能够面对这一堆红颜枯骨罢了。哈哈哈。”苏偃在听见小厮的回报之后似乎解了口气一般放生大笑。
公主府的人一向和自己对着干,自己从秘密培养的暗卫口中知道公主当初说的那番话之后就打定了注意要她不能也没有机会再说出来知道的一切,如今云仙公主终于死了,宁无忧,饶是你有再大的能耐,如今看你如何生死人肉白骨!
苏偃显然是不甘心就如此放过公主府,思度一会,穿上便衣去了国师慕璃的府中。
朝中,南若羽最近精神非常不好,唯一的情人离世,自己却无能为力,如今公主府的大火,似乎烧掉了他最后的一根稻草。
朝中大臣议论纷纷,左相在一旁不怎么说话,可是说出来的话确是句句扎心。
“陛下,如今公主府的火谁也说不准是谁放的,保不齐公主其实也没什么事呢?”
左相这番话说的含糊其辞,你若说他幸灾乐祸也不行,说他多疑,质疑公主还没死,也有,要是说他这是在公然的给公主一方的人添堵,那简直不要再明显了。
皇上只是掀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怒自威,其中威仪顿显。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帝毕竟是皇帝,就算现在精力有限,年纪尚轻,不过他毕竟出自皇族,世代养出来的气势自成一体,就算不说话,那种不满也能威慑的你内心臣服。
左相被这么一瞥,心里颇为不满,因为,在他心里,只有他才配做在那个主位,皇帝年纪轻轻一个小娃娃,若不是出身好,如今哪里轮得到他来发号施令,越想心里越发不干,遂问问侧目斜觅了一眼国师。
国师假咳几声,待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方才缓缓说道:“如今公主府大火,烧的尸体面目全非,但,祸国妖星不是儿戏,公主的尸体若是不能得到妥善处理,怕是要对我南羽国国运有损啊。”
看着慕璃一脸的道貌岸然,这一刻,南若羽突然还是怀疑,怀疑一个千百年来的事情,所谓通天,区区凡人,真的可以通天吗?他开始有些不相信这一切,如果真的是上天护佑,那么为什么一定要牺牲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一定要牺牲一个凡人,清儿何其无辜,她又有什么能力会改变国运?即便改变,也不会有危害的啊。
年轻的帝王不知道,他的想法很危险,存在着动荡国家根基的风险,却也有着开辟新的时代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