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宋彦寒一直不停追问，纵然是素来波澜不惊的樊瑞眉头也不禁皱了一下，他微微偏了偏身子躲开宋彦寒的视线，目光继续落在自己手中的书籍上，神情之专注，让宋彦寒不禁怀疑他是否听见了自己说的话。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还是……喂，你去哪？等等我……”
不满的情绪在心中开始蔓延，他平日也算众星捧月的人物，哪里受过如此冷待，宋彦寒看着樊瑞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却不料樊瑞突然起身离开，到口的话戛然而止，宋彦寒不禁也站起身来跟着樊瑞的步伐向车厢后面走去。
樊瑞根本没有理会宋彦寒在自己身后的呼喊，他穿过公交车厢内拥挤的人流径自走到了车厢的后门处，仿佛是有所感应一般，公交车也在此时缓缓停了下来，樊瑞直接抬脚走了出去，宋彦寒落后了几步，眼睁睁看着樊瑞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内。
那时他不知道，自己日后还会遇见这个人，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与他有这么多的交集。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最后定格在了眼前的皮蛋粉上面，宋彦寒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入口中，熟悉的味道瞬间盈满了口腔，他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食物，片刻之后才放下了筷子，眼中隐隐有着一丝怀念之色。
樊瑞一直注意着宋彦寒的举动，见他放下筷子眼中也不由流露出怀念，今天的这一顿饭，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年还在读书的时光，回到了当年，他们都还无忧无虑的时光。
只是他们，终究还是都变了。
眼中的情绪很快收敛起来，樊瑞将自己想到的几本适合律师初学者的书籍告诉了宋彦寒，“《法制史》，《法学基础理论》，《宪法》，《民法学》，《经济法》，《刑法学》，《诉讼法》，《国际法》，《司法文书写作》，这些书，都是适合律师初学者看的，其实如果有需要，我……”
樊瑞的话还未说出口便戛然而止，而宋彦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看着樊瑞的眼睛，而后勾起嘴角轻轻摇了摇头，“你告诉我这些已经足够了，日后，想来我们也不会有太多的机会见面。”
樊瑞顿了片刻也笑了，他看着宋彦寒，将自己刚才想说的话隐藏在了自己此刻的话中，“你说的对，日后我们的生活，想来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方才还带着轻松的气氛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两人相对无言的吃完了这顿饭，一同起身站了起来。
老板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见两人站起来只道他们要走，不由急忙走了过来，“这就要走了？不再多坐一会儿？你看看，平日里你们也不见得能聚在一起，今天怎么不多坐会儿，我这忙了半天，还没有和你们好好说说话……”
“不了，还有事情，”樊瑞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宋彦寒对老板说道，语气中不由带了些宽慰之意，“以后，总还有机会的。”
“也是，你们都是忙人，哪能一直在这儿待着呢？”老板没注意到樊瑞说这句话时眼中隐隐含着的苦涩，只有些自责，“是我糊涂了，没想到这些，真是……”
樊瑞将方才准备好的饭钱放到了老板面前的桌子上，对老板笑了笑，又看向了宋彦寒，语气轻得仿佛听不见，“走吧！”
老板看着他们两人并肩走出了自己的小店，又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桌子上的饭钱，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觉得这两个人，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过来了。
樊瑞与宋彦寒两人走了没有几步便停了下来，宋彦寒看着停在不远处的自己的车，抬眼看向了樊瑞，“不论如何，今天还是很感谢你告诉我那些书。”
樊瑞愣了一下，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如今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话已至此，已再也没有什么好说。
宋彦寒对着樊瑞点了点头便径直朝着自己的车走去，樊瑞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动作，不由想起了自己与宋彦寒在公交车上初见的那次。
只是这一次，离开的是宋彦寒，站在原地的是自己。
心中的苦涩情绪很快便被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所消解，他要面对的还是生活与现实。
樊瑞看了一眼已经汇入道路上车辆洪流中的那一辆车，转身朝着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走去。
宋彦寒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樊瑞的心中所想，他在城市的道路上平稳行驶，最终驱车来到了位于市区最大的一家书店内。
他是来为栾欣买书的。
宋彦寒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书店，却迟迟迈不开脚，他就那样静静坐在车内，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唯有那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泄露了此时他的内心，并不是如他表面所显露的一般平静。
他以前从来没有为别人做到如此地步的。
不过是几本书而已，还是给一个他应该憎恨的女人，他为什么要亲自过来买？
或者，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那女人说的话？
更让他烦躁的是，这事情本来可以交给秘书去做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那样做，他甚至根本不愿意让别人插手她的事情。
在他的心底深处，藏着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隐秘想法，他希望关于栾欣的一切事情，都不要经由他人之手，在他心里，他只希望可以为她做所有事情的人，是自己。
素来幽深的眸子不由流露出疑惑，他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宋彦寒在车里坐了许久才走下车，不管怎么说，他已经答应了栾欣要让她完成她的梦想，那么他就绝对不会反悔，他这一回过来，只是为了自己的承诺罢了。
心中如此想着，宋彦寒走进了书店。
书店内此时顾客并不多，因此宋彦寒一进来便被店内的几位女店员注意到了，宋彦寒察觉到了她们看向自己不加掩饰的眼神，眼神扫过去，瞬间让刚才还激动不已的几人失了声。
待到宋彦寒的身影隐没在书架后，几位兴奋的店员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啊，你们看见没有，刚才那位客人，身上的气势真是强大啊！！”
“不只如此，长得也很帅啊，”一位女店员接着方才那个店员的话说道，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还有他身上穿的西装和戴的手表，一看也价值不菲啊！”
“这肯定是个总裁啊，”已经有店员开始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朝着宋彦寒方才走的方向跟了过去，压低声音对着自己的同事说话，“你们看，那拿书的样子，一看就很有霸道总裁的气质啊……”
宋彦寒并不知道店员们在议论些什么，他站在法律书籍的书架前，将方才樊瑞所说的基本适合律师初学者的书籍，一一挑选了出来。
他的记性很好，不过一会儿工夫便把方才樊瑞提的几本书都挑选了出来，只是看着手中的几本书，宋彦寒皱了皱眉头，这么几本书，怕还是不够吧？
心中只犹豫了一瞬，宋彦寒的手便已经动了起来，他看着书架上陈列的一排排关于法律的书籍，又抽了数本书出来，直到手中摞了满满的一摞书，才走到了柜台前。
方才还激动不已的店员此刻都围着站在了柜台边，宋彦寒站在中间，闻着四周传来的香水气息，眉头不由又皱了起来，他将手中的书放在柜台上，语气平淡，气势却是不容小觑，“结账。”
围在柜台边的店员们被他的这句话惊了一下，纷纷开始动作起来，宋彦寒看着她们的动作，脑中却不由想到了栾欣身上的味道。
她的身上，从来都是清清淡淡，绝没有这样乱七八糟的味道，每回在她身边的时候，他都……
宋彦寒不由被脑中的思绪吓了一跳，他怎么今天这么频繁的想起她，她与他之间现在是合作关系，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怎么也跨不过去的吕珊珊，他已经死去的女朋友。
黑色的眸子很快又重新盈满了原属于他的冷静，宋彦寒结完帐，提着那一摞沉甸甸的书回到了车上。
车子很快启动，宋彦寒回到了自己的别墅，推开门，正看见坐在大厅沙发上与薛姨说笑的栾欣，那张巴掌大的清丽笑脸上，是面对着他时不曾有过的真诚笑容，宋彦寒心不知为何漏跳了一拍，他将自己的眼神从栾欣身上移开，沉默的开始换拖鞋。
打开鞋柜的声音被栾欣察觉到，她回头看着宋彦寒，眼神却不由自主被他身边摞得高高的书所吸引。
栾欣起身走到了宋彦寒身边，她看着最上面一本书封皮上大大的法律二字，出口的话语不由带了一丝丝的颤抖。
“这……这是什么？”
她脸上的期盼和喜悦太过明显，眼中也满是亮晶晶的神情，宋彦寒只觉得自己今天在书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站起身来轻咳了一声，眼神不自觉看向栾欣身后，语气淡淡，“没什么，不过是我答应过你的，你拿走吧！”
栾欣面上的笑容几乎要晃了宋彦寒的眼，他绕过栾欣朝着沙发的方向走去，中途却被身后传来的一声尖叫吓了一跳，“啊！”
“怎么了？怎么了？”薛姨也被栾欣的声音惊了一下，不由急忙起身朝门口走去，面上带着慌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