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把两只手都用起来，点数着今年的冬日，仔细算算确实比去年多上了整整四五日，但是炭火却是照样发放的，她只好在小姐不在的时候自己熬过去了。
把门窗关紧的时候，其实不怎么冷，就是骨头里面发寒。
京城的冷是阴冷。
裴凌凌伸手把冻的骨头都软了的柳儿提起来，叹了口气，“这个冬还没过去一半，就冻成这样，接下来怎么熬？这几天梧春梧秋不在，杂活儿是不是都落在你身上了？”
柳儿老老实实的站着，犹豫了下飞快的摇摇头，“我不冷，院子里本来就没多少人，梧春梧秋不在，其实也没什么人，更没什么活儿干，我其实也没干多少。”
柳儿说话的时候哆哆嗦嗦，嘴唇都因为冷而冻的发紫，嘴角的笑意都有些僵硬，
裴凌凌把手里刚才揣着的暖炉塞进柳儿怀里，“拿着。”
柳儿都冷成这样了，还强撑着说不冷，她真是哭笑不得。
“冷就说出来，炭火不够我就去找了文伯，府上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我这个大小姐的身份也不是摆设，到时候炭火不够了我开口说一句还是能够拿的回来的，往年是因为拉不下面子，所以一直白白的承受着，今年早就不同了。”裴凌凌道。
那几年她确实是冷着的，但是炭火这种事儿都是下人操办的，她拉不下面子来问，那几年就一直像是活在冰窖里一样。
“不冷不冷我一点儿也不冷，小姐别……”柳儿一个劲儿的往后退，想要避开裴凌凌的动作，但是还是被裴凌凌准确的塞了暖炉进来。
暖炉裴凌凌捏在手里的时候是温热的，可是搁在柳儿手里半点儿感觉都没有，她四肢都冻僵了，只在暖炉的边角磕着冻疮的时候才抽了口气。
“这可不能给我，小姐体寒的厉害，给了我是糟蹋。”柳儿瞪圆了一双杏仁眼，想要把小小的暖炉塞回去，却不知道裴凌凌哪里来的大力气，她硬是半点儿地方都没挪动。
听了糟蹋二字，裴凌凌皱了皱眉，不悦道，“谁和你说是糟蹋了，手暖和了，才好给我干事儿，要不然冻的跟蔫儿了的菜叶子一样，我还要再去受邱姨娘的冷言冷语，你还不如把自己照顾的好一些。”
柳儿只觉得手上的暖炉烫的厉害，一路烫到了心里，她抽了抽鼻子，低声说了句“嗯。”
其实也不只是这三天，柳儿手上的冻疮也有去年的旧症复发，带着今年新的一起，不提还好，被裴凌凌提了一下就变得奇痒无比。
“去娘亲的院子路还长的很，你就安生的把暖炉揣在怀里吧，要不然等会儿推来推去的，热度就散了，一个都落不得好。”裴凌凌这样说的时候，还把自己温热的手搁在了柳儿回了暖的手背上，证明自己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冷。
柳儿感动的把鼻涕吸了回去，暖炉一直揣到了袖子里。
她心里想，要是小姐不把暖炉给她的话，她说不定硬撑着也能度过这个冬天，但是小姐只是稍微关心了她一下，顿时觉得外面的寒风冷的厉害，唯有在小姐身边的时候才暖和些。
小姐真的是变了很多，她都快要认不出了，若是天下所有主子都是这般模样，做下人的应该会好过很多。
见柳儿听话乖巧的把东西拿着了，裴凌凌满意的点点头，被白布盖着碗来保温的汤药本来是由柳儿端着的，这会儿她就自己接过来。
她脚下健步如飞，柳儿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想见娘亲的念头跟个蠢蠢欲动发芽的小苗儿一样，一旦发芽了，就痒痒的。
一路上都冷冷清清，连打扫的下人都见不着个人影儿。
快到晚膳的时辰，少部分的人手都在前厅的厨房准备膳食，邱氏的院子和娘亲的院子又隔了好远，所以裴凌凌一路上倒是没碰着什么让人糟心的家伙，反倒是几个谨小慎微的丫鬟正小说说着悄悄话，拐了弯猛的撞上她和柳儿。
两个丫鬟脸上一闪而过惊讶，而后端端正正的行了正式礼，毕恭毕敬的喊了句大小姐好。
大小姐？
这个称谓在别人口里还真是鲜少听见。
平时是柳儿也不怎么常叫着，今天是撞了什么邪门，这俩小丫头还难得的统一了口径？
裴凌凌眉眼弯弯的应了一声好，等着人踩了小碎步子走了之后才问柳儿，“原来在府上跑也不见得他们这么殷勤胆小，这几天倒是变了性子，见着我一个个都安静的跟鹌鹑一样。”
看着两个丫鬟的背影逐渐消失，裴凌凌低头沉思。
“那可不！他们敢不对大小姐笑脸相迎吗？”柳儿笑了下道，“三小姐这些日子犯了疯病，对着下人又打又骂的，连带着邱姨娘也脾气不好，老爷又时常不在府中，这些个侍奉主子的，一个个都跟人精儿一样，也会见风使舵，小姐这些日子因病多得了些老爷的关注，做的事儿也是漂漂亮亮的，自然让这些下人心里有了定夺。”
柳儿美滋滋把手里的暖炉翻了个个儿，来回捂着手，手心热了后便觉得四肢百骸都热了起来，就算室外冷风飕飕也一点儿都觉不得冷。
“更何况小姐今天在饭桌上那么威风，这才没多少一会儿，肯定是都传遍了，他们心里能不掂量掂量么？”
“有什么威风的，口舌之快而已。”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着，但是裴凌凌丝毫不后悔今天在饭桌上对邱氏做的事儿，这些报复不会停止，只是个开端。
她小心翼翼的护着碗，这回柳儿煮的汤水多了些，走路快一些就会摇摇晃晃，难免泼洒出来，但是她身体平衡好，一只手护着，方能十全十美的。
“哪里是口舌之快，小姐是没看见邱姨娘吃不下的表情，那张脸都青了，看的真是滑稽！跟着姨娘的几个丫鬟见了小姐的举动都惊呆了！”柳儿小心的四下看看，见着没有什么人才大着胆子嬉笑说道。
裴凌凌笑着道，“哪里有我什么事儿，你觉得刚才那两个果真是变了想法吗？说到底还不是为自己留个后路吗？这庭院深深，谁不是个墙头草？邱氏正受宠，娘亲病重，这些人无端冲我示好还真是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