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五更时分,天色将明,此时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
渐渐的,漆黑如墨的天地,像被一把锋利的剑劈开,微弱的光线慢慢泄入天地之间,冲淡了黑暗。
第一缕光线出现,更鼓便响了起来,宫人们纷纷起身,准备一天的劳作。
“姑娘,该起身梳洗了。”
一个粉衣宫婢端着舆洗用具,进了东宫后殿的一间厢房里。
见珠帘后头的床上,被褥凌乱,床上的女子一动不动,像没听见似的,宫婢脸上闪过一丝鄙夷,面上依然带着恭敬的神色,提高声音道,“姑娘,奴婢伺候您梳洗打扮,虽然时辰还早,可也不能不抓紧了。太子殿下马上要去上早朝,等他上完早朝回来,说不定要传姑娘伺候用膳的,到那时,若是姑娘还没打扮好,可不就错失了好机会?”
床上的人依然毫无动静。
宫婢嘴里叫着‘姑娘’,穿过珠帘到了床前,伸出手掀开被子,只见昨日才被太子殿下带回东宫的女子,安安静静侧躺在床上,一半的脸埋入了枕头之中,另一半被长长的头发遮得严严实实,两条腿从后面奇怪的往前扭,穿过腰间,软软的耷拉在肚子上,两只脚的脚心与手掌的掌心对碰,这样的姿势也太怪异了!
“姑娘该起身了,再不起身就迟了……”
宫婢不屑的撇嘴,宫外来的就是粗鲁,瞧这睡姿也乱七八糟的,一点也不优雅。
也不知太子殿下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女人,巴巴的带回宫里!
“姑娘?”
见女子仍不醒来,宫婢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了,推了推女子的肩膀,女子无声无息的往后倒去,露出了大半张脸。
眼耳口鼻全是黑血,一双眼圆鼓鼓的睁着,眼球高高的鼓起,几乎从眼眶里凸出来,骇人得很,更骇人的是,四条长长的血泪,从眼角直延伸到下巴,直滴入衣襟里,连胸口的位置都染了一小片黑血。
宫婢脸色死白,两条腿抖成了筛糠,鼓足所有勇气伸出手去,往女子的鼻子上摸去……
“啊!!!”
刺耳的惊叫声,划破东宫的寂静,也划破整个皇宫的寂静。
乾宁宫的偏殿里。
萧桦懒懒的歪在美人榻上,细长雪白的手指,捏着一只碧玉酒杯,酒杯里盛满琥珀色酒液。
白色,碧色,琥珀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愈发衬得那白更是白如玉白如雪,白得晶莹剔透。
他轻轻晃动着酒杯,酒液溅出了几滴,滴在那雪白细腻的手背上,“赵鹰,你听,是不是有人在惊叫?”
赵鹰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摇了摇头,“属下不曾听见什么叫声。”
他虽是男子,英王殿下也是男子,可英王殿下实在是比女子还妖媚,魅惑,叫人忍不住多想。
我是男人!我是男人!我是男人!
赵鹰默默在心里念了三遍,这才稍微的定下神来,压下心中不该有的念头,恭恭敬敬的面对着萧桦。
“是你耳力不好,本王就听见了。”
萧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捏着空空的酒杯冲赵鹰晃了晃,“满上!”
看着一屋子的酒坛子,闻着萧桦身上冲人的酒味,赵鹰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斟满了酒。
主子的话,便是圣旨!
无论主子要他做什么,他都照做不误!
“是属下耳力不好,昨夜王爷也说有人在惨叫,还惨叫了一夜,可属下就是没听见,后来属下还问了宫中巡逻的御林军,也都说没听见什么惨叫声,殿下的耳力当真无人能及,莫不是那惨叫声是从宫外传进来的?”
“不是宫外,就在宫里。”
“宫里?”
赵鹰诧异的瞪大双眼,“那巡逻的御林军为什么什么都没听见?”
“一开始就被毒哑,嗓子废了,发不出声音的惨叫声,他们自然听不见了。”
见赵鹰一脸震惊加困惑,萧桦知道他在想什么,勾了勾嘴角,笑容冷酷残忍,“你们用耳朵在听,本王用的是心在听,所以,本王能听见,你们听不见。”
赵鹰愣了半晌,由衷的称赞道,“王爷真厉害!”
萧桦笑而不语,轻轻晃动着酒杯,看着酒液从杯子的边缘溢了出来,他唇边的笑容扩大,“你看,这琥珀色的酒液,像不像血?”
赵鹰睁大双眼,认真的看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像,这酒是琥珀色的,血是红色的。”
“中毒之后的血呢?”
“也不像。”
赵鹰脸上的神情极其认真,回答也一板一眼的,“中毒之后的血,要么发紫,要么发黑,要么发青,没有琥珀色的。”
“你说得有理,只是,”
萧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话锋一转,“本王觉得像!”
赵鹰一愣,不假思索的说道,“王爷觉得像,那便像!”
萧桦轻嗤一声,斜斜的睨了赵鹰一眼,“本王觉得像,就像。难不成本王说的话都是对的?”
“自然!”
赵鹰大声说道,“王爷的话绝对没错!”
“若是错了呢?”
“若是错了?”
赵鹰想了想,“王爷若是认为错了,那便错了,王爷若是不认为是错的,那还是对!王爷说对,就是对!王爷说错,就是错!”
“若是一件事,天下人都说是错的,本王非说对,如何?”
“天下人也是人,王爷也是人,谁规定就得听天下人的?难不成仗着人多欺负人?”
赵鹰理直气壮的说道,“属下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对错,更何况,属下觉得,对错这种事,并无绝对,就看谁的嘴皮子利索,最能说服人,或者看谁的人多,最能压服人。属下只知道听王爷的,其他的,属下不管。”
“虽是歪理,也是理!”
萧桦将酒杯晃了晃,“斟酒!”
赵鹰忙提起酒坛子倒酒,耳边传来萧桦幽幽的声音。
“你知道什么叫手脚对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