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慕云徵也不再问,冯玉静面皮薄,问多了等会别羞得她抬不起头才好。
过了一会,冯玉樱和贤国公夫人也出现了,作为这座府邸的主人,她们也要出来招待客人。
冯玉樱今日穿了樱草色印暗金柳叶纹的长褙子,皎月软缎牡丹春秀的百褶裙,头上梳着华丽的花髻,从发髻的左边插着一条滴水琉璃垂帘发冠,琉璃水晶从发上铺到了额间,光芒反射之间,显得极为璀璨,宛若一泓春水在发髻上流动,惹得人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身上,眼底,心底,口中都发出了赞叹之意。
“玉樱可真是美貌无双啊,她一进来,只怕是其他小姐都被遮住了光彩。”冯夫人笑着走到一旁,望着冯玉樱赞叹道。
不过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是透着一股不太和气的味道,虽然冯玉樱是特地打扮的抢尽风头的,但是冯夫人这么一说,倒让其他小姐夫人心底有些不痛快了。
慕云徵在一旁听着冯夫人的话,暗道,只怕贤国公夫人和冯夫人之间存在着问题,同样都是嫡子,作为长子的贤国公承继了爵位,贤国公本身的才华听说是非常一般的,比起冯尚书来,只怕差了几个等级,而贤国公好在一来,生的比冯尚书早,二来,则是娶了一门好媳妇,贤国公夫人娘家便是梁国公府,她是梁家的次女,有了这样强大的岳家支持,贤国公才顺利的获得了这个爵位。
本身能力出彩的冯尚书好在步步登高,靠着家族的力量和自己的才华,如今也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只是虽然如此,但是对于女人来说,到底是缺了点什么,难免贤国公夫人和冯夫人妯娌之间有些矛盾,这在大家族里面是避免不了的。
贤国公夫人既然是梁家人,那便也不是个软柿子,她看了冯夫人一眼,表情里带着一份傲气。
“玉樱是特地打扮了一番出来的,毕竟今日是冯老太君的寿辰,若是穿的太多素淡,倒显得失礼了。”
她的表情很淡然,目不斜视,带笑的述说着,可在座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冯玉静的身上。
冯玉静素来打扮都是偏清新,今日也是一如既往的穿着藕荷色的短襦,下面是系着同色绣竹枝的裙子,但是她腰间戴着五彩丝攒花结宫绦,头上也带着象征吉祥如意的佛手簪子,如此一来,绝不算是失礼。
所以冯夫人在听到贤国公夫人的话后,不过是掩唇一笑。
“也不是人人都喜欢打扮的耀眼夺目的,不过玉樱今日这般出来,不知道身体还受不受得?”
当日七夕的时候,冯玉樱跌到了黑衣人中,在其中狼狈不堪,毫无仪态的样子,那些个小姐千金回去后,自然会跟家中的姐妹,父母说起,所以谁都知道冯玉樱被砍了两刀,目光里就带着一股子探寻,不晓得这两刀有没有好,今儿个这么看起来,倒像是没一点儿事了。
被这些目光注视着,冯玉樱面上的骄傲渐渐的化作了一股难堪,毕竟当时的状况实在是吓人,那么多黑衣人拿着刀在拼杀,她一个女儿家进去,能不被吓得要命吗?更别提她还被刺了两刀,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家仪态。
冯玉樱目光在场中一扫,最后落到了慕云徵的身上,目光里尽是怨愤,朝着她走了过去。
“慕云徵,你这个毒妇,你还好意思到这里来,当日若不是你推我,我又如何会被刺客砍上两刀,又如何会被人笑话当日的狼狈?”
冯玉樱站在慕云徵的面前,居高临下地说着,语气里尽是指责和怨恨,仿若错的都是慕云徵,根本就没有自觉,当日若不是她先要陷害慕云徵,慕云徵又何以会反推于她。
望着这等好笑的人,慕云徵抬头看着她,嘴角慢慢绽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缓开口:“冯三小姐,我并不是上赶着要来这里的,之所以来参加寿宴,是因为收到了冯老太君的邀请贴,所以才会来,不然的话,我还真的不想看见你。”因为玉静在场,所以慕云徵称呼冯玉樱,按照她在府中的排行来称呼了。
冯玉樱走过来的时候,脸色保持的很好,其他夫人小姐也没有注意这边的异常,因为冯玉静坐在这里,她过来和堂妹打招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再加上她的声音虽然很激动,但是压的很低,不是靠近的人也听不到。
但是冯玉静却是能听清楚这一切的,当日的事情若是其他人不清楚明白,她所躲的地方,正好是能听到外面的对话,慕云徵和冯玉樱所说的一切,她心里明白的很。
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堂姐,若不是太过分,冯玉静一般都不开口的,但是当日明明是冯玉樱先惹了慕云徵的,此时又来责怪慕云徵,便是她也有点听不下去。
“三姐姐,当日的事情玉静也看到了,慕云徵并没有错,请你不要指责她了。”冯玉静没有将事情的前后告诉冯老太君,已经是念在堂姐妹的情分上了,若是冯玉樱要欺负慕云徵,她也是不允许的。
冯玉樱望着坐在一起的两人,慕云徵拉着冯玉静的手,一个淡雅高贵,一个温婉秀柔,一个似绽放的牡丹花艳丽,一个似雪花般精致晶莹,看起来完全不同,却又如此感情好,冯玉静明明是她的堂妹,可是总是和慕云徵在一起,如今还帮着慕云徵说话,一个外人而已,怎么每个人都觉得慕云徵好!所以,冯玉樱越发的来了脾气。
“你躲在台下能看到什么,慕云徵这个人最是口蜜腹剑了,你知道她当时做了什么吗?她把我推给了黑衣人,否则的话,我怎么会被刺伤?难道无端端的我自己会朝着黑衣人里面跑吗?”冯玉樱对着冯玉静毫不客气的指责。
“我……”冯玉静的确没有看到整个事情的发展过程,但不代表她不明白所发生的一切,她微微挺起胸膛,抬眼直视着冯玉樱,非常有力地说:“但是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当时你要躲进来,并且事后也有人说,看到是云徵先跌到黑衣人里面的,不过先被薛五公子救下了而已,她不可能故意去拉你的。”她说的梁五公子,正是梁峰宇,他在梁国公府同辈人里面排行第五。
慕云徵听着冯玉静为她辩解的话,手指微微收紧,能不偏顾亲情做出这样的举动,她很感动,但冯玉静到底是贤国公府的人,她不能为了自己的事,让冯玉静和冯玉樱直接起了正面冲突,这样的话,会让冯夫人心里不舒服的,对于冯玉静来说,慕云徵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于冯夫人来说,慕云徵只是一个外人。
所以慕云徵适时的开口打断了这两堂姐妹越来越激烈的对话,将冯玉樱的注意力往自己这边引来,嘴角的笑容便带上了很明显的鄙夷,“冯三小姐,你自己做出的卑鄙行为自己清楚,就算你将所有的过错都往我身上推,也不能改变当日你先下手将我往刀尖上推的事实。”
开始冯玉静那等维护的姿态就让冯玉樱一愣,后来慕云徵尖锐的话语和嘴角的嘲笑让冯玉樱不禁恼羞成怒,一手对着慕云徵挥去,一不小心,她的袖子扫过旁边的桌子,将茶杯扫翻,水顺着桌沿滴到了慕云徵的桌子上。
一只手过来抓住了冯玉樱的手,并且非常抱歉且和气的道:“慕小姐,真对不起,玉樱七夕晚上受的刺激太大,才做出这样冲动的行为。”
慕云徵抬头看去,正好看到贤国公夫人带些歉意的面容,正瞪着警告冯玉樱,“今日是你祖母的寿宴,你是不是还在床上没有躺够,还不赶紧去招呼客人,在这里做什么。”
冯玉樱被贤国公夫人一训,猛的甩了下手,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再瞪了慕云徵一眼后,转身愤愤地离开。
冯玉静一见茶水翻了,连忙用帕子去擦,可到底动作慢了一点,只看慕云徵浅红色的襦裙上印上了浅浅的茶水印迹,极为的不雅观。
“这可怎么办,等会就要开席了。”冯玉静用帕子仔细的擦了擦,发现印迹也擦不掉,水也不可能擦干。
而贤国公夫人望着女儿的背影叹了口气,回过头来望着慕云徵被打湿了的襦裙,问道:“要不这样,府里针线房正好有新做的衣裳,我看应该有你穿的尺码,不如我让人拿一套给你,你先换上,如何?”
冯玉静点头道:“我正好也有衣裳,云徵你干脆拿了我的去换吧。”
她方一说完,贤国公夫人的眼底就露出一抹异色,声音里稍微带了一点的急迫,若不是仔细听,很难听的出来:“玉静,虽然你和慕云徵年纪相仿,但身形不同,只怕你的衣裳,慕云徵穿起来会稍微不合身。”
冯玉静比慕云徵矮了一寸左右,又因为有心悸的毛病,所以身形纤弱,比起正常的慕云徵来说,要瘦一些,这个理由倒是没错,但是慕云徵抬头望着贤国公夫人,她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说的话也一直恰到好处,可是她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于是慕云徵面上便带上一抹笑意,站起来对着贤国公夫人行礼道:“让夫人操心了,好在母亲说冯老太君寿宴,肯定祝寿沾光的人不少,若是一个不小心磕磕碰碰的避免不了,便早让人准备好了一套衣裳,以备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时,用来备换,马车就停在府外,我让丫鬟去取就好了。”
贤国公夫人一听,似乎有些遗憾的呆了呆,然后脸上的表情又恢复镇定如初的样子,金色的攒丝凤头簪将她的眼眸衬得越发的淬亮,她点头道:“到底是沈大名儒家的嫡女,考虑事情倒是十分周到,如此也好,自己带的衣服总比穿别人的合适些,那你丫鬟去取衣物,等会我让玉静带你去后院换衣裳吧。”
贤国公夫人梁氏方才那一瞬间表情的变化没有逃脱慕云徵睿智的双眸,她行礼谢过之后,梁氏便走去招待其他的客人去了,似乎是在心思被慕云徵看穿之后,就放弃了原本的计划了一般。
慕云徵凝眸,沉吟了一会,唤道:“红吟,你去外面的马车上取衣服进来。”
红吟点头,然后让折莲跟在慕云徵后面不要离开,实在是上次状元宴上的事,让红吟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这些个豪门夫人,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慕云徵则站在原地想着,贤国公夫人是想做什么,她一开始难道是计划让自己衣裙弄脏之后,然后再换上她准备的衣裳吗?可是这赴宴的小姐夫人,但凡是有经验的,一般都会备上两套衣裳以防万一的,她家虽然是商户,可慕氏的出身不低,贤国公夫人不可能没想到这点。
慕云徵不会觉得,贤国公夫人对自己真的如同表面上一样好,冯玉樱是贤国公夫人的掌上明珠,她对自己的不满,肯定会说给亲娘听的,哪个母亲有这样博爱的心,一点也不责怪与女儿做对的人呢,便是如同慕氏这样的好性子,也不一定做得到。
这事,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