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四皇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皇后再接再厉道:“慕云徵固然是好,可你之前为了天下,而忍受着她嫁给了萧元璟,如今就更不应该再去肖想他人的妻子,你若是真心想要她,就应该让自己真正坐上那个龙位,到时候,你想要什么,便可以有什么,不需再瞻前仰后,顾忌其他!”
皇后的话带着一种蛊惑,一种引诱,传入到四皇子的耳中,但四皇子却没有就此眼中露出一抹欣喜,目光反而变得更加的深沉。
他冷峻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嘲讽,望着她眸中的那一丝深藏的欲望,深红色的薄唇缓缓的勾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反问道:“母后,若是我当了帝王,你这个皇后,最后还会是皇太后,对吗?”
面对儿子讽刺的话语,皇后面上期待的笑容一下子就隐去,眼中瞬间充满了冷意,手指用力的握着,强压着被儿子识破的惊慌和害怕,镇定道:“我是你亲生母亲,又是皇后,自然是要做皇太后的。”
四皇子缓缓的勾起唇畔,那弧度不似在笑,更似钢刀一般冷冽,目光里写满了肯定,“那母后就不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了,你希望我能夺得皇位,也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不做废后,日后才能坐上皇太后的位置!说什么你不是为了自己,那你为什么只对曦妃下手!若不是你嫉妒她,你完全可以在其他人身上下手,这样的话,慕云徵难道还会阻止得了吗?”
四皇子极快的从皇后的话中找出了漏洞,反击回去。他的话语咄咄逼人,逼得皇后脸色白了又白,心思被儿子看透,顿时让她嘴唇微微的发抖,却又反驳道:“你,难道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若不是为了你,我为何要用慕家的布料做手脚!你是我的儿子,你做了皇帝,我做皇太后又是有什么不对的!”
四皇子看着她顿失仪态的低吼,顿了一顿后,眼底透出一股冷漠无情的温度,用他惯有的冷漠声音生硬的开口道:“母后不要激动,你始终都是我的亲生母后,虽然这次你冒然下手,惹得父皇不悦,使得儿臣在后宫中顿失了一个有力的支撑,但是有些话,母后你说的也没错,我会好好听取的。”
虽然皇后说她在位置上,四皇子就是永远的嫡子,可这受宠的皇后的嫡子和有名无实皇后的嫡子,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后要对慕云徵下手,瞒着他对慕云徵下手!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吗?当初皇后见到慕云徵的第一次,就完全的失态了!因为慕云徵让她想起了当初夺去她皇后之位的纯后!这一次所作所为之中,只怕还是私心的成分多。
但是四皇子不会指责皇后,因为不管是从公还是从私,皇后本来就对慕云徵诸多不满,欲下死手,自己当初不也是这样的吗?只想要置她于死地才能解恨!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种感情就变得十分的复杂,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解。
收拢了心内的思绪,随即,四皇子对着皇后行礼道:“母后,日后儿臣不能进来探望,还望母后好好保重!”
知道话只能说到这里了,皇后顿时虚脱了一般,手肘撑在扶手上,以手支额,摆摆手道:“你去吧。好好的照顾自己。”
她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尽的疲意,四皇子嘴角一抿,旋即恢复成他固有的冷酷面容,向后一退,转身打开大门,扫了一眼站在门外守着的唐嬷嬷,面无表情的,快速的从她面前走了出去。
唐嬷嬷待四皇子走远了之后,快步走了进来,关好门之后,见到地上的信件和画像,心头一凛,赶紧收捡了起来,放在匣子里锁好,这才走到皇后的身边,望着她陡然之间苍然老去的容颜,关切的开口道:“皇后娘娘,殿下一定知道你的苦心的。”
皇后摇了摇头,动作里带着无尽的怅然和愁绪,眉头紧紧皱起,徐徐道:“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本宫为了私欲而设计,我纵使有私欲,原本也都是为了他啊……”
唐嬷嬷站在门口,隐隐约约听到两人的对话,又见到地上的匣子,她本是皇后的心腹,推测出两人对话的内容并不难,忧心道:“殿下心机深沉,目光宏远,只不过是一时被那贝戋人迷得失了魂,被皇后您这么说,未必是因为全部认为是你的一腔私欲,而是因为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毕竟您是她的母后啊!”
听唐嬷嬷这么说,皇后的心情并未就此便好,但总算是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道:“他是自幼就是冷情冷心,素来让我放心,若像唐嬷嬷你说的那样,我也就心安了……只是那慕云徵,真的不是好对付的人,我费尽心思,下的这么一个圈套,就被她轻巧解开,我却连什么时候被人动了手脚都不知道……”她环顾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大殿,幽幽地道:“以后,本宫就只能呆在这里了……”
唐嬷嬷走到皇后的身后,为她轻轻按着太阳穴,心里重重叹了口气,那慕云徵不止是皇后觉得可怕,连她这个经历半辈子高门斗争,宫廷暗斗的老人也觉得是可怕之极,年纪轻轻心机颇深,手段诡异,让人防不甚防。如今皇后被幽禁在此,只盼殿下能好好争气,坐上了储君之位,皇后才能以皇太后的身份,出了这座冷宫啊!
未央宫内。
寰妃一阵阵的咳嗽声传来,她身旁的宫女替她轻轻扫背,又端了水,从身上携带的荷包里拿出一戈瓷瓶倒出两颗淡黄色的药丸喂给寰妃吞下之后,目光里带着歉意道:“曦妃娘娘,世子妃,今日寰妃娘娘出来已久,如今到了该吃药的时辰了。”
姜嫚见寰妃咳的苍白的脸色泛起了红潮,关切地问道:“寰妃你咳的这般厉害,要不要宣太医过来看看?”
吃了两颗药丸之后,寰妃又咳了半晌,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她抬眸望着姜嫚担心的神色,嘴角淡淡的笑道:“不用了,老毛病,只是催促我到时候该吃药罢了。”
慕云徵看出她咳声急促又带气喘之音,又见她嘴部泛白,样子约摸有点像玉静发病的样子,但是却应该是来自于气虚血弱之类的问题,只怕是常年累积下来的,便点头道:“祭礼上娘娘站了两个时辰,又和我走一会,也确实是劳累了。”
寰妃缓缓的点头,“我先回蕴紫宫了。”
姜嫚和慕云徵知晓她身体不好,也不勉强,站起来送寰妃出了未央宫,两人这才走了回来,姜嫚差了其他的宫女下去,只留了米儿在身边,海棠花似才慢慢地道:“寰妃的身子的确是不大好,不过心地还算不错。”
慕云徵笑了笑,凤眸里带着一点莫测的光,望着姜嫚美艳而舒展的眼眉,明白她今日化险为夷,心内是十分的开心,淡淡地挑眉道:“在这宫中,你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要信,所有的一切你都要凭着自己的头脑去想,去估量。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但是在这宫中,最坚固的关系,莫过于利益的同盟。她帮你,自然是因为你可以与她相互扶住,互助互益。若她真的是善心广施,以前那么多妃嫔出事,受罚,怎么不曾见到寰妃她出来相助呢?”
当然,这也不是全盘否定了寰妃,在这后宫里首要的一件事就是明哲保身。
姜嫚的眼底露出了微微的惊讶,比起以往来,她这一次听到这番话已经少了许多诧异,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人忽略,只是她今日的心情还是很好,手指在身上精致的裙摆上划过,带着一丝的欢喜。
“云徵,你说的我明白,对寰妃的突然示好我一样是心底有着防范的。但是今日我对她依然感激,若不是她拿了衣裙来,我也不会参加了祭礼,也以此让陛下分给了我协理六宫的权利。以前在家中的时候,我便发现了,女人再得宠爱,最重要的是要拿到了管理府邸的权利,只有这样,才能在家中有威信而屹立不倒,不会随便由人想换就换。”
她说的,是当初安东侯府内的家斗时得来的感想和教训,那些事情,在姜嫚的记忆里深刻鲜明,不管是在后院还是后宫,女人手中有权利是很重要的。
见她如此通透明了,原本还担心她不能适应的慕云徵心内也放心多了,从早晨到宫中,此时她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便抬起素白细腻的手指打算拈一块芙蓉糕来垫垫肚子,转头便见到裕儿带着一个面生的小宫女走了进来,两人行礼道:“曦妃娘娘。”
“起来吧。”姜嫚抬手,吩咐两人不必多礼。
那小宫女进来后,眼睛在坐上两位主子的身上便飞快的打量了一下,看其中一人穿着世子妃礼服,便晓得是慕云徵,又对着她福了福身子道:“世子妃,世子让奴婢来告诉您,他已经从养心殿出来了。”
慕云徵猜到这个时辰,也应该是萧元璟使人来通知她,便放下手里的点心,擦了擦手指,方徐徐的站起来,道:“这会子,我也该出宫了。”
姜嫚心内满是不舍,在这宫里好不容易见到可心可靠的人,拉着慕云徵的手恋恋不舍的送了她到宫门前,才放开了手。
天色已经不早,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一缕缕的白云似乎棉丝一样漂浮在碧蓝色的天空上。靖王府的马车行走的平稳而踏实,杏色的马车车帘微微的晃动着。
萧元璟望着她一身沉重的服饰还穿在身上,微微一笑,眸如星辰,道:“把头上的翟冠取下来,也不嫌沉的慌吗?”
慕云徵抬手摸了一下,戴得久了,好像也习惯了,萧元璟不说她倒不觉得沉了,“无事,左不过马上就要回到王府了,取了下来发髻也就乱了。”
今日是宫中祭祖之礼,任何人身边的丫鬟妈妈都是不可以跟着进宫的,所以红吟折莲她们也没有跟随着出来。
再怎么说,她也是世子妃,要注意自己的仪表举止,否则给人看到了,往轻了是笑话她衣冠容貌不整,重了说便是拉扯到萧元璟的身上去了。
萧元璟细长的眸子落在慕云徵在颈部微微按摩手指上,眼中划过一道碎碎的波光,视线落到慕云徵的翟冠上,倏地惊讶道:“你看,凤钗都歪了,”
“是吗?”慕云徵不知就里,抬手去摸头上的金凤钗,要知道钗子是插在发髻之中的,走动碰撞都会造成松垮,掉落。
“是啊,你看。”萧元璟在她之前将她的头钗拔了下来,手指使了一点巧劲,那梳的端整的发髻便也松散了下来,虽然没有完全掉落,但是整个珠翟冠都显得有些摇摇欲坠,仿佛只要再多动一步。
慕云徵忙举手扶着,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松松的发髻,瞪着萧元璟道:“你是故意的!”
萧元璟将金凤钗放在一旁的小抽屉中,义正言辞的声明,“我不是故意的,是这金凤钗松了嘛!”随即眸子里噙着一分讨好,一分赖皮,还有更多的是心疼的举起手,将那顶样式繁复,精致华丽却又重量不凡的珠翟从慕云徵的发上取了下来,笑嘻嘻道:“从这里到王府起码还要将近一个时辰,既然你的发髻已经散了,那就取下来吧。”
慕云徵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摸着一头掉落的青丝,“这下可好了,穿着祭礼服,披散着一头散发,让人看见还以为我对先祖不尊呢。”
“别担心,我给你梳。”萧元璟放好了珠翟后,又从小屉子里摸出一把犀角璎珞梳子来,在慕云徵眼前晃了晃,一副小孩子炫耀的样子。
慕云徵凤眸里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这家伙,是早就有了准备吧,不过面上仍是一脸狐疑,目光落在萧元璟修长如玉的手指上,道:“你会梳发吗?”
萧元璟手指抚着慕云徵一头乌发,长长的青丝如同绸缎一般沿着后背蜿蜒的曲线倾洒了下来,玉树堆雪,似能折射出银河的光辉,他嘴角勾起,淡淡挑眉道:“一点点。”
“一点点是什么意思?”慕云徵偏过头来,望着萧元璟,同样挑起两条黛眉,“不会是给我梳个你那样的发髻吧。”她的目光停在萧元璟的攒金发束上,显然觉得他应该就是那样的梳头水平。
萧元璟轻轻的拉了拉她的发丝,示意道:“放心好了,要给你梳个这样的,别人还以为我带个男人回来了呢,来,坐好了,否则梳歪了不怪我。”
他慵懒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警告,可是任谁都听得出里面的戏谑,慕云徵凤眸斜睨了他一眼,似娇还嗔,眸子妩媚含情,直看的萧元璟心头荡漾的时候,她却转过身背对着他,嘴角含笑道:“那我可要好好看一看,夫君大人绾青丝的手艺了。”
“娘子大人,你且看着。”萧元璟学着酒楼中店小二的声音,拉长了声调,带着十足的谄媚,手指拿着梳子,却是十分轻柔的从发顶开始动作了起来。
梳子在头上轻轻的刮过,柔柔的,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一股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头皮到四肢,慕云徵舒服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服侍。看这水平,萧元璟束发的技术应该是不差的,他是看到自己脖子酸疼了,才故意弄歪了钗子,让她能取下沉重的珠翟,好好的休息一会。
嫁给萧元璟,大概是她重生以来,除了保护了家人以外,最骄傲的一件事情了。被这样的幸福的慕云徵,缓缓的开口道:“萧元璟,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她。她想嫁的人,也刚好娶了他。茫茫人海之中,能因爱而在一起,又因爱而结成夫妻的人,在这样的时代,并不算的上普遍的现象,大多数人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的,就是皇命……
虽然慕云徵没有与他面对面,然而萧元璟仍然能听出她这份带着欣喜语气里的沉重和惋惜,他与她相识了两年多,对她的一切都费劲心思,不说了如指掌,也是十有八九,如何能不知道慕云徵此时感叹的是什么,他微弯了唇角,眸子里带着一股沉郁,“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因为你警惕性高,否则的话,曦妃还真是吉凶难料。”
“嗯,她虽然受到武帝的万般宠爱,可也等于站在了刀峰剑浪之上。”慕云徵喟叹了一声,带着淡淡光泽的眸光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萧元璟不缓不急的梳着手中的发丝,一缕一缕地从指缝间淌过,他对其他人的事情并不关心,姜嫚也好,冯玉静也罢,这些人与他是没有关系的,因为慕云徵在乎,他才会在乎,此时他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想,身子向前倾,狭眸睨着慕云徵,问道:“皇后礼服上你是用了什么手法,那血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