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行到了康乐伯府门前,停了下来。
红吟从府里的马车上先下来了之后,再到世子的马车前,脆声唤道:“小姐到府了。”
明明很久的路程,萧元璟只觉得一下就过去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慕云徵点头,“你也是。路上要小心。”
路上小心虽然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是敏锐的萧元璟察觉出慕云徵对他态度的不同来了,这是一种放在了心口的关心。
他的唇角漾起一抹弧度,伸手将慕云徵微斜的钗子扶了扶,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慕云徵点头,伸手将车帘掀开,红吟立即伸手过来扶着她下来。
直到走到了康乐伯府的大门前,慕云徵回头,还看到萧元璟的马车停在原处一动不动,她抿唇而笑,知道萧元璟要看到她进府才会安心,便再也没有停留的迈步从侧门而进。
垂花门前有小丫鬟在候着,显然虽然萧元璟使人来告诉慕氏,慕云徵是和他一块出门赏雪了,然而这么晚还没回来,慕氏还是不放心。
走到慕氏的院子里,便看到慕氏的屋子里还亮着灯,里面不时的还传来一阵笑声,慕云徵心下有些奇怪,慕氏的声音中夹杂了一股少见的欢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娘这么开心呢?
慕云徵掀了门帘进去,正看到慕氏和安嬷嬷说着话儿,脸上还挂着愉悦的笑容,见到慕云徵进来,将手中拿着的一封信放了下来,“云徵,你回来了,可有用过晚膳了?”
“娘放心好了,”慕云徵坐到慕氏的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道:“女儿当然用过了。”
慕氏见她脸色尚好,手也不是冰凉的,这才放心,视线落在女儿玉似容颜上的笑意上,目光中隐约有些其他的意思,“怎么今日和靖王世子一同出去赏雪了?”
慕云徵甜甜的对着慕氏一笑,“上午参加完玉静的及笄礼,回来的时候女儿想去荣华苑赏梅,路上遇见了便一同去了。”
理由她可是早就想好了。
慕氏看着女儿眉眼里笑容,虽然还是与平日里一般,然而她却捕捉到其中一丝不同的地方,女儿的水眸中蕴了一层光彩,这样的光彩,可不是随便能拥有的,她握着慕云徵的手,含笑道:“世子送了你回来吧。”
“嗯。”想到萧元璟,慕云徵就记起马车里发生的那一幕,嘴角的弧度亦发的染上了甜意,眉梢眼角舒展的好似杏花上的蜜,整张面容散发出不一般的光华。
慕氏一看女儿这样的神色,眸中划过了一抹浓浓的笑意,想必靖王世子今儿个哄的女儿挺开心的。
大祈朝对于男女之间订婚后的关系防的比较松,一起出去走走相处,也是便于将来要生活在一起的男女增进感情,就算给人看到了,只要没有逾越,是无妨的。所以慕氏未曾就这点有何担心。
若是靖王世子在赐婚后,又和慕云徵一起去游园,这证明心中还是将慕云徵看的很重。若是这样,慕云徵嫁到靖王府,凭着自己的聪明和努力,还有世子的疼爱,应该能过的很不错。
慕云徵见慕氏眼里透露出来的欣喜,猜测到她的想法。
如此也好,虽然和萧元璟两人之间早就熟稔了,但是毕竟是不能公之于众的,母亲能这么想,也免得她操心劳累了。她浅浅而笑,目光移到桌上的的信上,眸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讶异,问道:“娘,女儿刚才走进来的时候,便听到你的笑声,可是有什么好事情?”
她起初还以为是砚哥儿,屏哥儿在这里,但是转念一想,这个时辰,砚哥儿,屏哥儿早就由奶娘带着睡下了,后来看到慕氏手边的信,猜测大概是因为这个的缘由了。
慕氏先是一愣,目光转到那封信上,便明白女儿说的是什么了。保养得宜的手拿起桌上的信,视线在慕云徵面上停留,慢慢的说道:“这是你赵家表姨寄过来的信。”
赵家,就是当初在青州的时候,慕氏姑姥姥所嫁去的府中。
自赵亦旬被督察出受贿,渎职,草菅人命等等事项之后,不但革职查办了,而且还被关入了牢中,而赵新阳一家因为赵亦旬的事,考察上一再出问题,发放到偏远的小山区里去了。而其他的小辈,赵珍儿同样进了牢中,赵如月被赵亦旬踢到热水毁容之后,不久就悬环自尽了。柳易阳更不用说,虐杀奴婢,处以了死刑。
当年在青州赫赫有名的赵府,一下子就倾倒下来,除却偌大的空房之外,人迹寥寥。而唯一没有被连累的则是嫁给了成武伯做填房的赵华瑢,也正是因为她嫁到了其他府去了,避免了与赵家其他人一起构陷慕府,所以慕家并没有和她翻脸。
但是慕氏觉得女儿似乎很不喜欢赵家人,当初就一再跟她提醒不要和赵家人来往。后来,事实也证明了赵家人的确是不是真正值得帮助和来往的亲戚。
然而,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若是其他人,做过一件坏事之后,也许就可以恨得老死不相往来,最好是相见装作不认识,情愿当作没认识过。
然而,若是换做了自家的亲人,这个忍耐度就会变得很大,一件两件,三件四件,都可以在心中找到借口为亲人维护,有些甚至被亲戚活活的坑死,到最后还是心软的。
血脉是一个捉摸不透,又很神奇的东西。
就像此时的慕氏,她虽然对赵家上上下下的所为都觉得十分的不耻,然而当看到有着赵家血脉的赵华瑢写来的信时,还是透着一股喜悦,而不是首先想到她是赵家人。当然,这也和慕氏为人善良有关系。
慕云徵看得到慕氏在说这封信时,眼底的犹豫和挣扎,因为当年赵家的人要卖掉她最亲的女儿,害她最爱的丈夫,她也是恨过的,然而这种恨随着时间,随着赵家的倾倒慢慢的消逝在了心中,最后偶尔回想的时候,慕氏想的最多的还是他们是我的亲人,为何要这样对我?
其实慕云徵很能理解这样的心情,慕氏的亲人在世上的已经不多了。外祖父外祖母早早去世,沈姨母瘫痪不起,如同死人。苏芷宁形同陌路。只有赵华瑢是有着表亲血脉,又没有害过慕氏家人的亲人了。
而她自己其实对这位表姨,也谈不上讨厌,前世里她对赵华瑢的印象就很薄弱,重生以后更是见都没有见过。
只是会想到是赵家人,第一反应便会是难道又要使什么幺蛾子?实在是赵家人给她留下诸般如此的印象实在太多。
但是在情况未明的现状下,慕云徵定然是不会让母亲不开心的,她展颜笑了起来,眉目舒展,淡淡的像是屋中的清香一样,没有丝毫介意的地方,带着点好奇道:“是嫁给了成武伯的那个表姨吗?”
听到女儿平和的语调,慕氏的心中松了一口气,毕竟当初赵家做的事情太过分了,她怕提起赵家又让女儿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此时,慕氏见女儿带着笑意,并没有含着其他的意思,有些紧绷的额头也松了下来,点头道:“是啊,她在信中问我们如今在京中过得如何,还使了人送了两套给砚哥儿,屏哥儿的衣物来呢。另外,也有你的礼物。”
慕氏一边说着,安嬷嬷从旁边的桌上捧了一个盒子过来放在了桌上,一面观察着慕云徵的脸色,打开了盒子道:“夫人前头就是看了这对玉佩在笑。”
一对白脂玉的玉坠系着浅紫色的方络摆在盒子里。玉是上等的玉,然而对于慕家人来说,好东西还是见过不少的,玉质并不能使慕氏笑起来。妙就妙在这玉坠是一对鸳鸯型的。而且两只鸳鸯雕琢得栩栩如生,就连头上的羽毛都显得清晰可辨,而且两只鸳鸯玉坠合在一起还是一个圆形的图案,远远望去,拼在一起还有百合花的轮廓。
眼下慕云徵被武帝赐婚了,这鸳鸯,百合,圆形都是象征着美好幸福的意思,慕氏看到可不是开心。
“你瞧,你表姨这东西送来的时候,她还不知道陛下给你赐婚了。可是个好意头呢。”慕氏摸了摸温润的玉佩,眼眸里带着笑意。
慕云徵浅浅的笑了,笑意却没有多少流到眼中。慕氏开心,是因为她作为母亲,收到这样的东西,一心盼望着女儿嫁人以后可以活的开开心心的,意图好,自然觉得好。
可那玉佩落到了慕云徵眼中,就变得意义不一般了。这位表姨虽然已经远嫁成武伯多年,但是早期还是和慕府有着联络的,对于慕云徵的年龄自然清楚。
而大祈的女子,自及笄后十五岁便开始议婚。按照慕家的家世和如今的爵位来看,慕云徵定然不会是无人问津的,只怕若不是武帝早早下了赐婚的圣旨,上门提亲的人数也不会太少。在十五岁及笄礼之后让人订做一对这样的玉佩,再送过来,大概都会成为一个极好的意头。
眼下可不是正好就让慕氏觉得这份礼物送的是极好的。若这份礼物是表姨送出来的,那么她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只是当初并没有看到她给慕氏写信,如今康乐伯府在京都也算站稳了脚跟,慕云徵更是从郡君成为了郡主,未来的世子妃后。这位表姨的信也随后到了,真是让人不多想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