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吟坐到之前绯若搬来的小凳上,压低了声音道:“西太后昏了。”
慕云徵眼中带着一抹淡淡的惊讶,蹙眉道:“怎么回事?”
“奴婢刚才出去一趟,听人说的。”红吟的声音越发的低了,绯若和晚儿知道肯定是有事要说,便寻了借口出去。
折莲则坐到原地没有动。慕云徵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毕竟折莲是她准备培养着做一等丫鬟的,这些事也不必要瞒着她。
红吟看了看折莲,见慕云徵没有开口让折莲出去,便没有出声,而是接下去说道:“昌平郡主在关外被马贼活活拖死的消息,陛下是一直瞒着西太后。谁知道西太后宫里的一个小宫女送东西到内殿的时候,刚好西太后身边的嬷嬷没在,就想找机会讨了西太后的喜欢,安慰西太后不要太伤心。结果她这么一说,西太后反而起了疑心,顺着一路问下来,才知道原来昌平郡主已经死了。据传出来的消息,西太后就这么直直的栽倒在地上,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和靖王世子去赏梅那天的傍晚。”红吟看到折莲在,到底没有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说出来。而是用的慕云徵和她两人都知道方法将时间说出来。这等谨慎的性子,也是长期跟在慕云徵身边,慢慢雕琢出来的。
慕云徵听着红吟的话,手握着杯盖轻轻的在官窑梅花纹的瓷杯上刮着,脑子里却飞快的在转动。武帝是知道西太后对昌平郡主的情意,当初昌平郡主要被送去和亲,西太后都想了几次法子,能不能将人换了,然而最后还是没有成功。
自昌平郡主的车鸾出了大祈后,西太后就病卧在床,一直在慈宁宫中没有出来。想必武帝考虑到西太后的身子,和她左右上下的伺候的宫人内侍,以及其他人都下了警告,不许提昌平郡主的死讯以及北荻人再次回到了大祈的事。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就在她设计赫连拓泽和赫连清泽之间的矛盾而让武帝出宫的时候,就有一个小宫女这么凑巧的接近了病中的西太后,刚好西太后身边没有人,这个小宫女又没眼识的将昌平郡主的死因说了出来。
西太后早年在宫中的日子过的并不好,是武帝登基以后,才成为后宫之主的太后。上回慕云徵去宫里就看到了西太后有哮喘,除却这些,西太后还有一些其他的病症,加上年纪一大,被这么一刺激,昏倒真的没什么难度。
可若说这一切是巧合,慕云徵还真的不相信。人生的巧合要是真的能有这么多,她也不用次次都精心去躲过那些算计了。
只是这幕后的人,挑的时间真真是好。武帝出了宫,皇后又没多大的权利管着六宫,也无暇顾及西太后那边。刚好给人钻了漏洞,安排了小宫女进去。
慕云徵目光望着红吟,眼底透出一抹敏慧的光泽,嘴唇浅浅开合,缓缓道:“那名小宫女如何处置了?”
红吟替慕云徵拉了拉盖在膝盖上的毯子,皱眉道:“陛下一知道西太后昏了,直接让人拖了小宫女出去打了二十大板,再拖进来的时候,人已经断了气。”
人死了,幕后的真凶可不好找了。偌大的宫中,一个小宫女说错几句话,又是西太后自己宫里的人,就算武帝有气也没地方使,只能将西太后身边伺候的人都处罚了。
慕云徵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品着清美的茶叶,淡淡道:“西太后如今醒不过来,最忙最怕的大概是御医院了。”
“可不是,听说御医院的好几个太医都被陛下发落了一顿板子,连院判大人都没有办法了。已经下旨,让闻老医正,速速回京了。”红吟语气里藏不住地唏嘘,心里为那些御医觉得可怜,人一生那么多病,总有人手无力回天的时候,一旦治不好,打板子还是轻的,杀头是随时都可能的。
就在红吟叹气的同时,慕云徵却感觉,京都最近似乎有一股暗地的力量在不断的涌动了。西太后之事,绝对不会是皇后和颖妃她们做的。西太后虽然好面子,好虚荣,然而却不大插手后宫的事,这样的太后,是不会碍到皇后她们什么的。
这让她想到,上次抢在萧元璟前面,给梁东裕送信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宫中又出现了暗暗的黑手构害西太后?这两件事究竟是一人所为,还是有两股力量在同时动手呢?
而就在十二月初,家家户户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的时候,梁东裕在武帝派出的大内侍卫和军队下,到达了京都。
十二月初八,武帝,刑部尚书严振宇,礼部尚书林新,靖王世子萧元璟,梁国公连同北荻太子赫连拓泽,赫连清泽,北荻使者一同审问此案。
经历了半日的严密审问,在可靠的人证物证,以及大内侍卫在紫幽关打听收集到的证据和时间证物,梁东裕蓄意杀害昌平郡主,私自调兵,破坏两国和平的罪名定下。在北荻使者的强烈要求下,武帝应下,在北荻使者动身回国的前三天,十二月十五日将梁东裕斩立决。
罪名一成立,梁国公老泪纵横,跪在养心殿外冰冷的石阶上,求武帝看在他大儿子梁东君已为国而死,二儿子若如此而去,后继无人的份上,饶梁东裕不死,改为流放西南苦地。
十二月的雪只要在外面站上半个时辰,就会将人染成雪人,而梁国公足足跪了五个时辰,而皇后在知道了梁国公跪在此地的时,也过来一同跪在风雪中,苦苦哀求陛下放过她的父亲。
就这样,直到皇后和梁国公全身覆雪,膝盖都冻得直不起来的时候,武帝才吩咐人打开了养心殿的门。然而便是如此,武帝也没有饶过梁东裕,只是说了一番安慰的话语后,让梁国公养好身子,不要担心,他还有孙女孙子。并且还告诉梁国公,为了安慰北荻的太子,看在梁家这么多年的苦劳,将梁芙封为明珠郡主,嫁给北荻太子。
只是这个指婚,在梁国公和皇后看来,无疑又是雪上加霜,然而到了这样的地步,两人亦是明白没有办法,武帝是绝对不会松口,只能从长计议了。
刚失长子,接着失次女,紧接着又迎来了次子的斩立决。梁国公凭着当年带兵的一股气走到家中的时候,迎来的却是更大的打击。
梁东裕回来之后,安氏和狄氏为了保住家中的男眷,带着薛荇和幼孙女一同上庙求菩萨保佑。在回来的时候,马匹不甚被掉下的冰柱砸下,惊惶失措拉着车厢撒蹄乱奔,最后一行人全部掉下了山下的深湖之中。
梁峰宇得知此事后,立即派人前去营救。花了一个时辰才将安氏,狄氏和两个孙子孙女打捞了上来。
当摆到梁国公面前的时候,是四具冷的脸面发青,四肢僵硬,毫无生气的尸体。十二月的湖水寒冰一样的冷,就算手指往里面一放,都要哆嗦的赶紧收回,何况是在里面呆了一个时辰。
就算是曾经驰骋沙场的梁国公,一张老脸此时再也顶不住了,苦苦的哀嚎了起来,据说当时整个梁国公府周围,都可以听到梁国公痛彻心扉的哭声。
十二月十五日,梁东裕在刑场,由北荻使者监斩,执行斩立决,同一天,梁国公上书告老还乡。
十二月十八日,北荻使者再次离开离越,带着全身重孝的梁芙,离开了京都。同日,武帝召梁国公进宫,再三挽留后,梁国公表示自己年老体迈,当年带兵打战的旧伤复发,宜回乡静养,武帝见此,毫无办法,只能答应。
至此,在京都遮盖住半边天空的梁国公府门可罗雀。如同一锅煮沸的水,一直都是以高不可碰的姿态在众人面前,短短半年不到,平静的如同从来都没有沸腾过。
即便是在见多了各种变化的京都高门世家里,在新年到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梁家的事情都会经常被人拿出来说一说,评一评,叹息有,唏嘘有,幸灾乐祸的也有。
而慕云徵在知道这件事后,同样有着相当复杂的感情,梁东裕的事情在她的预料之中,当初设计绑架事件,就是要让赫连清泽无法和梁家联手,而赫连拓泽为了这件事,自然更会对付梁家,所以梁东裕一定会死。
然而对付梁家这件事,在慕云徵布局的同时,似乎有另外一人用极其狠辣的方式,将梁家处理了。安氏和狄氏以及梁家的小孙子孙女,慕云徵并没有想过要将她们浸死在水中,她向来是有仇报仇,绝不会没事去残害一条无辜的生命。
也正是因为这样,让慕云徵笃定,这辆马车的马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只可惜马车沉入了湖中,能在这样的天气潜入深湖将人捞出来还是因为梁家的权利和财力,马车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等到了春日的时候,只怕证据也找不到了。
但是从梁国公此时要求告老还乡的态度,依然能看得出他的算计和计谋。如今他儿孙皆无,唯一剩下的就是远远嫁到了北荻做了太子妃的梁芙,这个他是管不到也没有办法管了,梁家的兵权已经被陛下收了回去,他也不能再上疆场,武帝也不会在让他上。而皇后和四皇子面临的情况和变化才是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