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心点儿，别磕着他。”江妞妞掀开马车帘子，站在一边嘱咐。
古余松累出一头汗，没好气地道：“小的省得。”
好容易把男子搬上马车，然而他实在身量太高，两只脚全露在外面。
江妞妞没心思管他的脚，只看见他受伤的地方又渗出了血，心头一跳：“快些驾车！”
古余松被她这般命令，心头有些不悦。撂下帘子，正要往车头走，忽然瞥见男子颈间有一块莹润的东西。
伸手一捉，瞄见上面篆刻的字，目光若有所思：“周？”
“什么周？”江妞妞心头一跳，跟他装傻，“咦，方才我怎么没发现，他还带着玉呢？真好看。”
一边说着，一边从古余松的手里把玉坠扯过来。
方才她已经把这玉佩给他塞衣裳里头了，谁料被古余松一通搬运，又掉了出来。
“大小姐有所不知，大户人家的公子身上佩戴的玉，都是彰显身份的。”古余松握着玉坠不撒手，目光紧紧盯着江妞妞，仿佛要捉她的短处，“这人，姓周。”
江妞妞面色不变，仰头迎上他的目光：“姓周怎么了？”
“大小姐方才是不是说，被周家公子欺侮了？”目光一低，落在手心的玉佩上，“又被这男子救了？”
这其中的蹊跷，便是傻子也听得出来。
江妞妞正是觉得蹊跷，才将玉佩藏起来，没叫古余松第一时间瞧见。
“驾车。”江妞妞一把拍在古余松的手上，夺过玉坠，塞回男子的衣裳里头。
不管这男子姓不姓周，其中都有蹊跷。
倘若不姓周，这块玉坠，他从何所得？
倘若姓周，他受着重伤，却宁可藏在大柳树后，也不向周见欢求救。
江妞妞能想到的，古余松当然也想到了。站在车厢外面，固执地道：“大小姐，这个男人不能救。”
周家，不是江家得罪得起的。
不管男子是不是周家人，最好都交给周见欢，既能甩脱麻烦，又能卖给周家一个人情。
“我说，驾车。”江妞妞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古余松的喉咙里噎了一团气。
他是江家的二管事，她不过是一个乡野的丫头，凭什么敢这样对他讲话？
真以为自己就是江家大小姐了吗？如果不是……她便是死在这偏远山区，也无人问津。
“大小姐请为江家着想。”古余松昂着下巴，“其他都可以依着大小姐任性，唯独这种大事，大小姐或许不明白，还请听小人的。”
江妞妞看着这个喋喋不休的男人，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不走是吧？”江妞妞双手撑起身子，灵活地跳下马车，直接越过古余松，一屁股坐在车辕上，捡起马鞭，在空气中抽了一下，“驾！”
马儿听到命令，立刻撒开蹄子往前奔去。扬起的灰土，撒了古余松一脸。
莫名吃了一脸土，眼睁睁看着马车绝尘而去的古余松，愣住了。半晌，才猛地反应过来，“大小姐，等等小的！”
一直奔出去二里路，古余松才在村子外的一条小路的路边，看到马车的身影。
“想通了？”江妞妞不知从哪里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口中，一晃一晃。
古余松两手扶着膝盖，呼哧呼哧喘气。抬眼看见江妞妞惬意的神情，眼中闪过愤恨。
最终，他咬着牙站直了，走到马车前，拾起马鞭：“请大小姐坐到车厢里去。”
如今还能怎么着？她都已经把马车赶出村子了，便是想再回头跟周家报信，也已经错过了。
江妞妞轻笑一声，跳下车辕，往车厢里头去了。
等到进了城，天色已经晚了。
在江妞妞的催促下，古余松一直跟行人打听，然后把马车停到医馆门口。
大夫本来打算关门回家了，忽然见着病重的伤者，立刻招呼着把人抬进去，然后开始支使学徒，烧水的烧水，开药箱的开药箱，递家伙的递家伙。
“去找个客栈吧。”江妞妞坐在外堂，翘了个二郎腿，斜眼朝他看过来。
少女生得俏丽灵秀，穿着一身颜色鲜嫩的衣裳，更显得她如清晨里被露珠打湿的娇花一般。
但偏偏梳了个不伦不类的马尾辫，平白减了三分姿色。
古余松的目光闪了闪，低头应了声：“是。”
“奉劝一句，你可不要想着给周家送信。”眼看他转身出去，江妞妞不急不缓地说道。
古余松的步子顿了顿，背过去的脸上，一片铁青，从牙缝里挤出来：“是！”
见鬼，这长在乡下的小丫头，成了精了！
古余松本来打算悄悄往红石村送个信。
毕竟是禹州周家，若能讨个好，他可就立下几分功劳了。谁知贼丫头的心眼恁多，竟然叫破了他。
他倒是想一意孤行，但江妞妞的言行叫他捉摸不透，一时竟不敢轻举妄动。
带着几分可惜，几分懊恼，古余松出了医馆便寻客栈去了。
江妞妞则待在医馆里，等着里面的动静。
“再偏一分，可就刺破脾脏了，这人倒是命大。”里头传来惊呼声，“幸亏止血及时，再晚一刻，便救不回来了。”
江妞妞心里不禁松了两分。听大夫的话，壮士虽然伤重，倒没有生命危险。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里头的人出来，不禁有些无聊，抓过脑后的辫子把玩起来。古余松说，男子身上戴着上好的玉坠，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而那玉佩上篆刻着“周”字，他极有可能是周家的人。
既如此，周见欢欺负她的时候，他怎么不现身？宁可忍着伤痛，先把他们驱逐？
过了许久，大夫才带着学徒出来，见只有江妞妞一人，便当她是伤者的家人，说道：“伤者失血过多，仍在昏迷，恐怕要有个一两日才能醒转。”
江妞妞早便站起了身，拱手冲大夫拜下：“多谢，有劳您了。”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一只荷包，拣出几两碎银子，递了过去。
这银子，是路上她问古余松要的。
他很不愿给，但如今她是大小姐，他虽然不愿还是拿出一小部分盘缠来。
由此，江妞妞也明白了，她此番回家，只怕没有好日子过——他心里极瞧不起她，却不得不恭维着，只怕前头有天罗地网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