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的晌午,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这几日暮风院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丫鬟们依旧是早起剪叶浇花,护院们也依旧围守着院落。
只有青烟青蕊几个贴身的婢女知道,自家大小姐连着五日未归,音讯全无,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便是青烟这般稳重沉着的人心里也已经急得冒汗了。好在,昨儿晚上戌时终于从边墙翻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几个人见到自家小姐平安无事差点就要喜极而泣了。
在暮风院当差的这段日子说长不长,但也能看出珞曲曲对她们几人是极好的,月俸关照一样不少,还会时不时地发赏钱,叫她们陪她到院里坐坐,看得出来她对她们与旁的小姐对自家丫鬟不同,是真的把她们当成平等的人来看,而不是像那些贵族女眷一样把丫鬟叫唤来叫唤去,一个不高兴还要责罚一顿。
所以她们几个是打心眼里决定追随她的,不管今后珞曲曲是什么打算,她们都会替她守着暮风院。
青烟看着紧闭的房门长出了一口气,幸好小姐回来了,否则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前几天小姐吩咐了一句后就和她们失去了联系,身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她思量情况后自作主张地把小姐未归的消息给压了下来,对外称小姐受了凉还未调理好这几日要在院中休息,来的客人一律以身子不适给推掉了。
珞曲曲平日里就喜静,一生病就躺在床上不动,这样做倒也不会让人生出太大的疑心。可是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也不知道大小姐会不会怪罪她。
事实上珞曲曲知道以后不仅没有怪罪她,还赏赐了她不少东西。青烟这么做很聪明,珞府这几日本就不太平,三房和大房划权,珞怀义又朝事不顺,这个节骨眼上暮风院要是出了什么事,肯定会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柳氏也极有可能趁机做手脚。珞曲曲之前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没想到自己这个丫鬟倒是考虑得全面,没有轻易把事情禀报到珞怀义那里去,省去了她不少麻烦。
这样的人,或许以后可以成为一个得力的助手……珞曲曲心里默默地思忖着,片刻后又笑着摇了摇头,她再过些日子就要去流碧山了,一路上肯定是车马劳顿,再带人也只是劳累他们,还是自己一个人比较轻便些。
说起流碧山试炼的事情,她的修力现在还是惨不忍睹。之前她威胁柳氏交出林婉之的嫁妆,那女人估计是怕那张珞瑶写的手书落到珞怀义手上,所以纵使心中有气,仍旧是在次日早上把那一箱箱的嫁妆悄悄送到了暮风院里。
珞曲曲回来的第二日就命人把所有的嫁妆抬到了她的房间里,她大致清数了一下,金玉赏赐,古玩藏书加起来足足有二三十个红木箱子。难怪柳氏当日气得晕了过去,这笔东西真的是值钱呐,让她收到库中再吐出来简直是在割她的肉。
珞曲曲挑眉一笑,把嫁妆单子取出来交给青烟:“仔细清点一下,看看有没有哪里少的或是不一样的。”
“是,小姐。”青烟应声,叫来青蕊和何嬷嬷,三人搭把手开始清算起来,一人报数,一人点物品,一人取出来做记录。二三十箱的东西,小半个小时就点完了。
“小姐,夫人的嫁妆单子里记了七件金凤镶步摇,如今缺了五件,变作了五支银步摇;上品楼兰丝缎三十五匹,缺了二十五匹,变作了多出来的普通绫罗缎,还有名贵古董十四件和玉如意六支,缺了……”青烟一字一句仔细地汇报道。
珞曲曲闻言眯了眯眼睛,她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柳氏拿着这些嫁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原封不动地替林婉之保管着?肯定把能拿去给自己换着用的都拿去了,剩下一些他们动不得的还留着。
只不过她之前说的是让她一件都不能少的送过来,她就拿别的东西滥竽充数,是觉得她不会发现这些小差小漏吗?还是觉得她一个乡野丫头不会计较?
珞曲曲浅浅一笑,放下手中的单子。柳姨娘还真是把她想的太好了,她可是睚眦必报的小女子呢,在东院的时候她已经给了柳姨娘一次机会,既然她不珍惜,那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了。
“看来柳姨娘不是诚心想与我做交易呢,这违约一方可是要承担双倍责任的。”珞曲曲唇角微微一勾,问何嬷嬷道:“丞相爷今日还是打算在正厅用膳吗?”
“应该是的,这几日厨房都在准备正厅的午膳,等相爷入宫回来就在那里直接吃了。”何嬷嬷一向管着院里的吃穿,与厨房的关系打的也比较好,这些事情都会时不时地告诉给珞曲曲。
“青蕊,你去和正厅的管事知会一声,就说我今日身子爽利多了,可以陪父亲一起吃饭,过会到了时辰就带人过去。”珞曲曲想了想,又在桌前写了个简短的纸条,放进一提糕饼的盒子里递给青蕊:“另外,顺路把这个送到黎姨娘的院里,她应该知道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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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怀义这几日因为国公府的弹劾在朝堂上倍感吃力,好几次都被国公爷怼地下不来台,还被皇上叫去“谈话”了几次,大意就是让他注意同僚和睦,不要在朝堂上出岔子之类云云。珞丞相碍于皇帝在前,只能耐耐心心地应着,其实心里早就已经烦的要死了。
前些天在东院的丑事虽然是虞侯有错在先,但他毕竟是国公府的旁支侯爷,国公爷的侧房外甥,就这么被珞怀义一掌劈死了也不好交代,至于原因关乎自己的绿帽子珞怀义也没法堂堂正正地到外面说,只能哑巴吃黄连,全往肚里咽。
国公爷本来与珞怀义就是政敌,就算知道自己这个侧房外甥是个什么德行,也只当是珞怀义害了他们国公府一条人命,抓住了丞相府的把柄要同珞怀义对着干。
珞怀义在朝上受了国公的气,听着他的意思即便刑部不查,也有可能是要革级的,心里愈发得不舒服,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好看,听到珞瑶和柳氏在东院吃午饭反而觉得眼不见为净了。
珞曲曲因为前几日在东院的时候帮忙查到虞侯身上的药物,保全了一家之主的面子,所以珞怀义此刻对这个女儿又多了些关心,见她过来吃饭嘘寒问暖了几句,而后又对珞曲曲提道:“曲儿,你若是有空就多去东院看看你母亲,也劝劝瑶儿不要总是呆在那里,多出去走动走动。她以后是要去宫里过日子的,可不能总这么依赖母亲……”
珞曲曲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听到珞怀义的话感觉嘴里的热菜也凉了几分,心中冷笑,珞怀义这是自己不愿意去,让她这个名义上的长女出面去拉开珞瑶呢。
柳氏出了这种事,他怕珞瑶名声会跟着受损,所以明知道珞瑶对她颇有意见甚至拳脚相向,还是希望她为了大局受点委屈去把珞瑶带出来。
大女儿大病初愈,他不让她多回去休息休息,反而让她去继母妹妹那里说好话。难道珞瑶是你的女儿,珞曲就是一个可以为了妹妹随时做出牺牲的陪衬品么?
珞曲曲心中一片冷意,面上还是浅浅地笑道:“爹爹说的是,曲儿明白了。”她低下头喝了一口汤,又像是无心地开口问道:“爹爹,如今柳姨娘受伤,又受了不小的惊吓,平日里还要照顾二妹妹,这府中的琐事可还忙的过来?不然让别的几位姨娘来帮衬着也是可以的。”
珞怀义见女儿答应的如此乖巧,心中有点愧意,转念一想这府中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能告诉珞曲曲的,便道:“说起来,昨儿你黎姨娘也正跟我提起这事。眼下府中确实需要添一个管事的人,为父这两天也考虑着人选,曲儿觉得这三房的黎姨娘如何?”
竟是问起她的意见来了。珞曲曲看了看珞怀义,低头笑道:“黎姨娘待人温和,又贤惠守礼,对爹爹也是情意深重,是万万不会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情来的,想来是爹爹挑中的人管理家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珞曲曲这话看似随口一说,却是说到了珞怀义的心坎里。黎氏最得珞怀义心的地方就是娴静有礼,读过一些书又懂得丈夫的心思,从来不会给丈夫脸色看,也从来不会问什么不该问的。
那日他在东院杀了虞侯打晕了柳氏后,就是到了黎氏的院子里,黎氏见他脸色不好,什么也没问就贤惠地伺候他换了衣服,那样温婉的女子让他觉得愈发动人,有一些年少的情愫就被勾了起来。
两人春宵一度后,珞怀义更是觉得黎氏比柳氏恬静上许多,后来几日就天天宿在黎氏那里。
被珞曲曲这么一说让他坚定了要让黎氏掌家的决心,总不能再让柳氏那个与野男人越矩的女人再占着珞家主母一位,在后院中一人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