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筱筱的手伸到半路,就被横空抓来的一只手给截住。
“我来。”褚墨将陆筱筱拉到自己身后,强行制止了她的动作。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陆正先的鼻子下面停顿了几秒,褚墨眼角绷紧了一下,随后收回手,缓缓站了起来。
他对陆氏公司的那些人说道:“通知林婉儿母女。”
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褚墨没有让他们打电话叫救护车,那这个意思就是……
陆正先死了?
陆筱筱被褚墨拉着的手倏然收紧,她有些发愣的看着圆瞪着一双充血浑浊双眼的陆正先,同样不太敢相信,陆正先就这样死了。
活活被她气死了。
瞥开视线,陆筱筱有点迷茫的低声对褚墨说道:“阿墨,我想回家。”
褚墨看她脸上憔悴的神色,心间抽疼,顾不上两个人还在别扭着,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我们回家。”
一直到了褚家大宅,陆筱筱人都是懵的。
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她恨了陆正先那么多年。
恨他愧对发妻,恨他婚内出轨,恨他漠视自己,恨他不孝不顺……
陆筱筱躺在主卧室柔软的大床里,怎么都想不通一件事。
她心里明明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恨,可是为什么在眼看着这个人在她面前被她活活气死了的时候,她却还是会觉得有那么一点难受呢?
褚墨处理了一些要紧的公事,回到卧室就见到陆筱筱眼神空洞的躺在床上,仿佛丢了魂似的。
他皱眉走过去,哄小孩似的说道:“筱筱,乖,先起床,吃点东西。”
“我不饿。”
陆筱筱干巴巴的回了这样一句,就继续躺在床上发呆。
结婚到现在,褚墨最看不得的就是陆筱筱不舒服。
眼下她这副模样,褚墨又气又急,口不择言的说道:“人都死了,你这样半死不活给谁看。你是想说你后悔了,还是认为你错了,你应该在陆家跪着求他们把你当家人?”
话刚说完,褚墨就后悔了。
他想要道歉,可是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我不后悔。”
陆筱筱缓慢的移动着脑袋,最后将视线的焦点落在褚墨脸上,她非常认真的说道:“我不后悔。他这就叫报应。”
褚墨头疼心也疼的说道:“那你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阿墨,我就是有点难受,就一点儿。”
眼泪顺着陆筱筱对于眼角落下来,打湿了她鬓角的头发,洇透枕头布料。
“我妈临死前,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是‘别害怕,爸爸会保护你’。可是,她才走了没多久,林婉儿就带着陆离进门了。”
“一开始,林婉儿欺负我,陆离找人打我。我就记着我妈妈说的话,我去找陆正先,可是他告诉我,不要挑拨他们的关系,让我老实一点。”
“再后来,爷爷出面,她们才收敛了。可我再也没办法相信我妈妈的话,认为陆正先会保护我了。”
“这么多年来,我和他做对,比仇人更加像是仇人。他算计我,我算计他。”
“够了,筱筱,不要再说了。”褚墨眼波震颤,实在是不忍心再听下去。
陆筱筱趴在褚墨怀里,温顺得像只奶猫,她仰起头,不解的问道:“我以为我恨死他了,可是看到他死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那么高兴?”
褚墨没有说话,有些事情,陆筱筱心里其实很明白,她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时间。
得不到答案的陆筱筱把脑袋埋在褚墨的肩颈处,继续说着。
“我还记得小时候过年,他在院子里给我和妈妈放烟花。他把我扛在肩膀上,带着我满院子的跑,妈妈坐在走廊下,笑着让我们小心一点,不要摔了。”
“筱筱,人是会变的。陆正先的死,你没有任何责任和过错。他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褚墨骨节分明的大手盖在陆筱筱的脑袋上,摸着她冰凉的发丝,心里有些挫败。
他的妻子现在需要的是温暖,但是偏偏,他的心和他的过去,比她的更冷横硬更无情。
那是褚墨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褚墨,也有给不起别人的东西。
过了一会,陆筱筱推开褚墨的怀抱,重新躺回床上,低声说:“让我睡一会,我有点想我妈了。”
“好,你睡,我让他们弄些吃的温着,你饿了再吃。”
褚墨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应对这样的陆筱筱,他有些笨拙的给她盖好被子,逃也似的离开了属于两个人的主卧室。
“先生,夫人怎么样了?”
自打知道了陆正先被夫人活活气死的消息,管家心里就一直都很担忧。
虽说这个夫人看上去是个高傲冷情不通人情的性格,可相处下来就会明白,她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内心温暖善良,却被生活逼迫着变得冷硬的孩子罢了。
不管陆家有什么样的恩怨纠葛,活活气死了自己的生身父亲,这绝对不是陆筱筱可以随便笑笑就让它过去的事情。
褚墨摇了摇头,对管家吩咐道:“让人去做点清火的食物,等她饿了拿给她吃。”
“是,我这就去。”
管家立马就转身要去厨房,却发现褚墨也跟着他一起要下楼,当即拦住褚墨。
“先生,您不在房里陪着夫人吗?”
说到这个,褚墨的脸色就越发的差。
“她说要自己待一会,我留下也没用。”
要不是因为这位是他们家先生,管家都想找个电锯来把褚墨脑子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管家无奈的强撑着让自己别做出什么以下犯上的事情,拿出对待三岁以前的褚墨才会有的耐心和语气,对他教导起来。
“先生,这个时候,夫人最需要的就是您的陪伴。哪怕您什么都不做,只是陪在她身边,这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一种安慰。”
人生中从来没有“温情”二字可言的褚墨拧着眉头,对管家的话将信将疑。
“你确定?她在房间里睡觉,我陪不陪着有区别吗?”
管家做了个有些夸张的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做出冲动之下打死褚墨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忍住掰开褚墨的榆木脑袋的冲动,耐心的说:“先生,您昏迷八天,夫人一直在家守着你,连她最爱的画廊都扔下了不管,画展都差点开天窗。您知道了以后,心里不高兴吗?”
褚墨脑袋里有那么一根弦在这一刻“啪”的一下接上了。
他片刻都不耽误,马上就往回走,嘴里还在说着。
“我去陪着她。”
如果这样能让陆筱筱高兴一点,那么,他非常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