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停了下来,开车的武警持枪快步绕到车后,喊道:“怎么回事!”
还没绕到正后方看清车里的情况,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惊得他瞬间停下脚步。吉普车剧烈摇晃,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武警不知所措时,一股红色的血雾喷溅到半空,惨叫声戛然而止。
刚才那声惨叫是他同伴兼同乡阿勇的声音,虽然扭曲变声,但绝对不会听错。
他看见遮盖吉普车后车厢的帆布盖面上不住地耸动着,一只巨爪在车厢内疯狂挠抓,血越来越多地渗透厚厚的帆布盖。车里奄奄一息的求救求饶声让他头皮发麻,一步都不敢上前。
“阿勇……阿勇!”武警叫着他同乡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极度痛苦和绝望的呻吟,以及奇怪的咕噜咕噜声。
虞宸从车上滚了下来,武警被车里发生的事吓得不知所措,本来注意力高度集中心惊肉跳,一有东西移动就像崩断了他最后的神经,他一边大喊一边对着车的方向疯狂扫射。
阿勇被野猫袭击虞宸趁乱逃下车,她本来也是计划滚下车之后立即折回来躲到车身旁边,不能进入野猫的视线范围,否则她将是野猫下一件玩具。
她刚刚逃下车就听见开枪的声音,惊恐之下动作快了许多,躲到车轮之后子弹“哒哒哒”地射到她脚边,将碎石和泥土一并喷起。虞宸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直到将所有的子弹都打完,武警还在咆哮着,手中的枪“咔咔咔”地发着空枪,吉普车被打得千疮百孔,被射得如同一块破布的车盖被风吹起一角,隐约能看见人的脑袋。大量的鲜血从被打穿的车底流下来,滴在地上,一大片的殷红。
武警喘着气从缝隙中费劲地往里看,那只怪物呢?
车里出奇的安静,没有了野兽声也没有了惨叫和呻吟,武警眼睛眨也不敢眨,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和汗,慢慢靠近过去。
车里的男女小孩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起,睁着眼张着嘴倒在血泊之中,一只巨大的猫伏在尸体边,腹部上的毛被血整片染成红色,它发现了武警,抬起脑袋时粘稠的血液顺着它的下巴滴滴答答往下淌,武警看清了它的犬齿之间卡着的是人的头发。
巨猫的左腿中了枪,枪伤没有给它造成任何威胁,反而激发了它的愤怒。它对着武警呲牙,翻出沾血的利齿,浑身的毛倒竖,本只有水管粗的尾巴高高翘起,炸开的猫让尾巴看上去粗了两倍。刺耳的尖啸声像一把锥子,扎进武警的耳朵里!
“跑啊!”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武警身上猛地一推,他浑身一抖,拔腿便跑!巨猫如闪电一般向他跃来,武警疯狂逃命却没能坚持到五秒钟便被巨猫一掌压道在地,寒光闪闪的利爪从腰穿透他的腹部将他牢牢扣在地上。猫的体型变大二十倍,力量可不止增加了二十倍。它本就是灵巧又机敏的动物,在野外更是无情的杀手,猎物已经被控制,它好奇地用爪子拨弄猎物,武警后背的衣服和皮肤轻而易举地被它的利爪滑破,武警“啊——啊啊”地疯狂大叫。惨叫声和血腥味让天生的捕猎者更加兴奋。
“嘶、嘶……呼、呼噜……”
巨猫守着自己的猎物美美地吃着午餐,犬齿之间如餐刀一般整齐又锋利的切齿轻而易举地将武警的皮肤切开,一片片的血肉被它撕咬下来,雪白的胡须上挂着肉渣。
身后有车发动的声音,它回头看去,见吉普车晃晃悠悠地开远了。
它刚刚吃饱饭并不想追,蹲在原地慢慢舔着沾血的爪子,清理毛发。
车是被虞宸开走的。
心脏好像还在喉咙处剧烈地跳动着,虞宸握着方向盘的手臂打着颤。
她没死,她还活着。
幸好她常年坚持练习瑜伽,想要将反绑在身后的双手举过头顶转到身前并不是件难事。趁着武警和巨猫对峙时她撕掉了嘴上的胶带,怂恿武警跑开以吸引巨猫,让她有机会钻到车中,逃之夭夭。
通过后视镜看见巨猫蹲在路边打着呵欠,她知道巨猫不会来追她了。猫本就不是什么胃口特别好的动物,只要吃饱了肚子铁定犯懒。
虞宸振作精神,要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将约束绳割开,车里应该会有刀。
边媛往回走,有点儿沮丧。亲眼目睹虞宸被武警抓走的戏码在三百多次循环里统共出现了两百六十多次,出现的几率很大,让人恼火的是它出现的几率高,却不是每次一定会出现。有几次边媛已经做好了准备好,掐着点等着虞宸却死活等不到她。准备好的不出现,没准备的准发生,打得她出其不意。发生之后她全力营救,却没有一次能将虞宸救下来。
是的,解救成功率为——零,包括她准备好时也是如此。
边媛双手插腰站在原地,一个模糊的概念在她脑海里慢慢生成。
她记得有好几次人品好,和辛以瞳一块儿守株待兔就真的遇到了虞宸,可奇怪的是她们本来埋伏在虞宸开车来的必经之路上,虞宸却出现在了两条街开外。她们算是看明白了,但凡虞宸被武警抓走这件事会发生,虞宸就肯定不会走她们守着的路,一定会出现在更远的地方。等她们急急忙忙追过去时武警早就钳了她扬长而去。
边媛是个特别不信邪的人,某次循环里辛以瞳不相信她的话,没能从商场里出来,她独自一人继续在时间线上往前走。辛以瞳死了她也没了牵挂只等最后一死之后时间重启,反倒特别放得开。她开着车守在虞宸出现频率最高的路口,果不其然,虞宸这次依旧远离她,出现在从未出现过的街道上,直到她被武警拽上了车边媛才发现,立即开车追了上去。
她一枪打中吉普车的轮胎。在废墟上前进吉普车本就开得不快,车胎被打爆只会让它减速甚至停止,并不会发生翻车的惨剧。
可这惨剧的的确确发生了。
不过是一颗子弹,射中的还是车轮,吉普车却像被炸弹击中整辆车腾空而起旋转三千六百度之后重重砸回地面,引起油箱爆炸时,边媛看着熊熊烈火一脸冷漠。
这怎么可能?她拿的是手枪,不是火箭筒好吗。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亲手杀了虞宸。
这都不算最离谱的。
有三次她的子弹被反弹回来,直接将她穿脑而过,命丧当场。还有一次她学乖了没有开枪,而是悄悄跟在吉普车之后。不能直接将虞宸救下来但跟踪上去找到隔离区的位置也算好事。谁知吉普车竟在进入一条隧道之后消失不见。边媛为了避免被对方发现被跟踪选了另一条路在隧道口等着,左等右等死活等不到吉普车的踪影。当真奇了怪,她索性开进了隧道,她在黑暗的隧道里一开到底,并没有遇上吉普车,没有遇上任何一辆车。
那辆吉普车就这样活生生地消失了。
她一直都记得那个迷茫的黄昏,独自停在隧道入口的她不知该何去何从。她知道这个世界很古怪,有很多谜团等待她去揭晓,她也卯足劲要一探究竟。每当她斗志高昂之时,这个世界都会给她迎头痛击,告诉她所有的猜测和努力都比不上随机的混乱。
不过边媛还是在晚风四起的时候想到了一些事。
吉普车消失让她想到了高铁站台上突然出现的警察。当时的场面也一样让人费解。再回头仔细分析虞宸这件事,她发现每次虞宸与她之间不可缩短的距离就像是有人刻意为之,有股力量在阻止她救下虞宸。要知道她已经经历过几百回相同的循环,所有的可能性早就被她想到了,但营救虞宸这件事似乎注定完成不了。另一件让她在意的事是,她正面追逐吉普车数十次,吉普车上的武警每次都向她开枪,但她没死,一次也没死在武警的枪下,所以刚才追车的时候才能肆无忌惮。
边媛似乎快要触碰到一些实质的边界,就要到达真理的彼岸,可始终拨不开脑中蒙着那层雾,让她无法确定最终的航道。
她抬头向楼里看去,见辛以瞳正从窗帘后面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她。
比起触摸不到的真理,眼前有更需解决的事情。
无论解救率、死亡率有多少,每次她单独跑出去救虞宸回去后接收到辛以瞳冷脸的几率都是百分之百。
重新翻墙回去时辛以瞳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先关心问道:“虞总呢?”
“没救下来,被带走了。”
“被武警带去隔离了?”
“嗯……不过不用担心,屠城计划没启动的话隔离区的人也不会有事,只是会受点苦而已。”
“不会有事就好。”
辛以瞳没再说话,边媛心里发虚——果然生气了。
辛以瞳是不太爽,边媛根本把她当累赘,二话不说自个儿翻墙出去救人,救的人还是她前任。其实虞宸被武警抓的时候她也挺担心的,她也不想虞宸出事,换成她她也会全力去救虞宸脱困。可这事儿就有哪里让她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就有那么一点不乐意卡在心底,不想这么快过去。当然她不会给边媛摆什么脸色,她只是有些笑不出来,有些不乐意说话。
辛以瞳还在思索心里这么多个不乐意从何而来,边媛一下坐到她身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掷地有声地抛出两个字:“吃醋。”
辛以瞳被她吓了一跳往后躲,又听到边媛的总结,眉目有一刻的开朗,似乎明白了什么,恍悟的神情被边媛尽收眼底,辛以瞳明白自己是着了道了,一把推在边媛得意的脸上,将她推开。
“推我做什么?分明是一副‘非常赞同’的脸。”边媛继续拆穿她。
辛以瞳站起身来去窗边拿望远镜:“活了三百多回的人不要随便利用你的优势欺负人。”
边媛虚心追问:“我怎么欺负人?因为我一语中的,准确无误地说出了你的心声?”
辛以瞳:“……”
边媛实在喜欢看她两面被堵说不出话的窘态,可这时候也不能真的笑出来,被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
“好了好了,不逗了,小瞳来。”边媛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嘶……好痛,好像伤口裂开了,小瞳帮人家看看嘛?”
最好是真的裂了伤口!明知道边媛是在故意做戏,辛以瞳仍有担心万一伤口真的裂开了不能忽视,得快些处理以防感染。就算被戏弄,辛以瞳依旧板着脸坐了回来:
“你转过来我看看。”
边媛将衣服撩起来给她看。
“不用撩这么高。”
“喔……”
“怎么弄裂的?”
“追车时不小心弄裂的,你不都看见了么?”
辛以瞳的确看见了,她返回楼上之后边媛追车又被枪击的整个过程被拿着望远镜的她看得一清二楚。
辛以瞳也是服气:“真是不公平,你经历过多少回,所有细节都被你翻来覆去记得滚瓜烂熟了。”
“对。”边媛特别不要脸地承认,“不过每次看到你吃醋的模样还是会很开心。”
“信我一剪刀戳下去吗?”
边媛回头,见辛以瞳嘴上说得凶残,但手中包扎的动作还是很小心。她将创可贴较大的胶面剪小,以防粘连到旁边的伤口上。
“别动。”辛以瞳压着她乱转的脑袋。
“你凶起来是另一种感觉,我也很喜欢。”
辛以瞳将她的衣服放下来,一掌拍在后背上:“行,伤口处理好了。”
“嘶!”边媛疼得一机灵,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她还真打。
“去洗漱,吃点儿东西。”辛以瞳一副领导的口吻和表情。
“嗯嗯嗯,我去弄吃的。”
“你去洗漱,伤口都裂了还弄什么吃的,再裂了怎么办?洗完出来乖乖等着吃。”辛以瞳的话不容置疑,边媛不敢反驳只好听话去洗漱。辛以瞳要去楼下搬食物上来,边媛刷着牙弱声弱气地交待她:
“食物都放在冷柜里,冷柜是那个绿色的……你要带推车下去,不然搬不动。”
“嗯。”辛以瞳一个字打发她。
这是还生气呢?还是被我逗出了新情绪?艾玛,怎么生气都这么带感。
边媛心里酥酥麻麻的,刷起牙来格外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