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这么小就去打工?”
“生活所迫没办法。”陈果也不避讳,“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本来小桔和我跟我妈妈一起生活……小桔是我妹妹的名字。后来我妈嫁到国外去了,只剩我和我妹相依为命,她还太小,我只能出去工作。”
“你爸妈也不管你们?”
陈果摇摇头:“他们离婚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我爸,他赌博又吸毒,大概已经死了。不是被高利贷砍死就是吸毒过量而死。”
“你很不喜欢他。”
“岂止不喜欢,以前挺恨他的,他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去抽去赌,也不上班就靠我妈养活。毒瘾一上来就打人,赌输了喝醉也打,根本没人能忍受这样的人吧,所以我妈改嫁了。”
“你妈也是命好,还能改嫁到国外去。”
陈果也不喜欢她妈妈:“她倒是嫁出去了,没了我和小桔这两个累赘现在应该过得挺好。”
宋颖摸她脑袋,她躲开:“不用,我早就习惯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也在留意周遭的动静。
这个地下隔离区非常庞大,目所能及之处全都是相同的玻璃房间。按照房间的拥挤度而言每一个玻璃房间都能承载四十人来算,单她们能看见的区域就已经超过千人。
不时有一些穿着全套隔离衣的人走过来,在持枪武警的协助下打开其中一间的门,将人逐一拉出来检查。翻眼睑量体温,看看他们脖子后面的数字记录下来,然后再放回去。
起初的两天时间里所有被拖出去检查的人都能平安回到玻璃房,宋颖她们也发现房间前面插着的记录卡上写的是日期和人数。
她们也被检查过,宋颖从检查者的动作熟练程度断定对方是医生。这些医生有男有女,隔离衣从脚武装到头,他们不会跟灾民说任何一句话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从他们冷漠的神态里完全读不出情绪,对于眼前这些灾民的处境他们不闻不问,仿佛灾民们已经不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每天来检查一次,起初的三天所有人都能平安地回到玻璃房内,情况在第三天起了变化。
玻璃房的天花板上,或许就在强光附近有个高压喷头,每天早上固定的时间隔离区的角落里响起尖锐的警鸣声,随后强压喷出的水会将玻璃屋里正在睡觉的人全部喷醒。水非常凶残地洗刷玻璃屋里的每个人。每当这时候大家便会抓紧时间喝水,快速洗个澡。玻璃屋的中间有一个下水孔,污浊的水很快流干。随后,武警们会拎着大铁桶出现,铁桶里面装的是一点儿肉星子都看不到的菜。武警拿着铁勺一勺舀下去盛上来的是黑乎乎一团,猪都不爱吃的食物。他们随意地将这些东西扣在铁盘子里,打开玻璃门让灾民一个个走出来拿饭,一盘菜配一个馒头,就是他们的一日两餐。
监狱的生活都比这儿要好。
一开始没人吃这玩意儿,甚至有个青年当场丢了饭盆,踢倒铁桶,流了满屋子的菜。
“也太侮辱人了!什么玩意儿!你们有什么权利把我们关起来!”青年义正言辞地大声喊叫甚至要上前和武警理论,武警举枪对准他,警告:
“后退。”
“我就不后退!你能拿我怎么样?”青年压上前去,用胸膛顶住枪口,“来啊!朝你爸这儿开枪!杀人还能不犯法了?!”
“回来!你这个白痴!”宋颖的劝告刚刚喊出口,在一片尖叫声中枪响了。
青年的胸口被打得血肉模糊,倒在地上的时候双眼还是瞪圆的,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枪之后,再也没人敢反抗。
他们知道了眼下的事实——这些穿着迷彩服握着枪的士兵不是在虚张声势,一旦遇到反抗他们是真的会开枪杀人的。
这些灾民中什么身份的人都有,学生、上班族、老人还有孩子,已经饿透的人也没心情顾忌菜的恶心口感,狼吞虎咽,其他自持有身份的人却一直不吃,比如宋颖。可是到了第三天,没人再坚持得住,只能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吃饭、睡觉、洗澡、排泄……全都在这个六平的小屋子里,宋颖都快疯了。
“忍一忍吧。”陈果安慰她,“如今也只有忍了。”
虽然恶心但起码还活着,就在她们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时,新一天的检查里有人被扣了下来。
那个人和宋颖她们一间房,是个六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太太。她不吵不闹总是缩在墙角里,一直对别人说他孙子很孝顺,一定会来救她,所以再难吃的饭菜她也都闷头吃,还按时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生存意志特别顽强。
偏偏是她出了问题。那天医生将她眼睑往下翻时,发现她眼睑变蓝了。
“你到隔离区之前被什么东西咬过吗?”这是三天来她们第一次听到医生开口。
老太太纳闷地说:“没有啊。”
“仔细想想再回答。”
老太太说:“我退休一直在家,要不是地震我也不会出门,没被什么东西咬过,真的!”
医生有点不耐烦:“家里养宠物吗?”
老太太被这么一问表情立即变了,明显想起了什么结结巴巴道:“就、就养了一只小京巴。它也没咬我啊,就是护食,那天我要给它添点儿吃的拿它饭盆,它就挠了我一下。”
“伤口?”
老太太把手抬起来,手背上有一道一厘米的抓痕已经结痂了,伤口的颜色有些古怪,暗红之间透着点儿奇怪的蓝。
医生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扼住老太太的手腕,动作极快地拿来一把手术刀,眼睛眨也没眨便将她已经结痂的伤口划开。老太太惨叫一声想要挣扎,两边的武警立即上来架住她不让她躲开。
“喂!你们干什么!这样欺负一个老太太!”四面的玻璃房里立即有人抱不平,医生秀气的眼睛平静地望向他们时,从老太太手背上留下的淡蓝色血液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
“你们看……那血的颜色。”人群中有人发现了这个细节。
“真的,怎么会是蓝色的?”
老太太自己也吓着了:“怎、怎么会这样?”
医生吸了她的血滴入采血管中,冲武警点了点头,武警左右一架将她悬空拎了起来,并没有将她放回玻璃房,带向相反的方向。
“你们干什么!”老太太害怕了,“要带我去哪里?”
武警都没理会她,老太太哭闹起来,腿在空中蹬着:“哎哟要死了你们就欺负我一个老太太!我孙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哭喊声越来越远,玻璃屋的人看到这番情景不寒而栗。
“凶多吉少。”有人在宋颖她们身后嘀咕了一句。
老太太的确再也没回来,谁都不知道她被带到哪里去了,被如何对待。
头顶那盏能够照亮一切的灯一直亮着,让人分不清日夜,但是陈果却能知道过了几天,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甚至能说出准确的时间。因为她一直在心里数数,每秒钟数一次,就算和她说话也不会打乱计数。
因为没有日夜概念,空间极度狭小又有性命之危,玻璃房里的人总是睡睡醒醒,异常难受。
他们无法将躯体伸展开,憋闷的感觉每分每秒都让人窒息。
陈果和宋颖轮流睡觉,一人休息时另一人负责监视。陌生的环境里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闷热本就让人昏沉,宋颖靠在陈果的肩头睡得非常难受却又一直清醒不了。陈果等着等着也熬不住,一不小心睡着了。
她是被宋颖的喊声吵醒的,醒来时一片混乱。
宋颖的衣领被扯开一个扣子,正一脸“杀你全家”的表情看着对面的大胡子男人。胡子拉碴的男人嘿嘿地笑,指着她说:“在这种地方还傲什么傲?甭以为自己还是明星,你和我们都一样。乖乖听话,我保证绝对不伤害你。其实你很走运,哥哥这样的你绝对没试过,保证你试完一次还想要第二次。”
听他那话的意思是已经认出了宋颖。也难怪,宋颖这张走哪儿都能发光的脸别说抹了泥,就算在泥潭里打完滚捞上来也是万众瞩目。那胡子早就认出她来了,一开始不知道什么情况也没敢出手,三天过去大家都明白所谓的隔离区是真的在隔离病毒,他们是被观察者,只要没有被什么东西咬过,眼睑颜色正常就暂时没有危险。一旦脱离了生命威胁,原始的欲望就会解放。这胡子观察她们俩很久了,趁着她们俩都睡着的时候想来个突然袭击,没想到宋颖非常防备,衣领刚被碰到就醒了,直接一拳打在胡子的胸口。胡子膀大腰圆看着有200斤,胸比宋颖都大,这一拳打在他身上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而让他更兴奋。
“得了你。”房间里有人道,“什么时候了,还折腾这种事。”
对方只不过是随口一谴责,没想到胡子居然上去就踢那人脑袋。那人没想到这胡子蛮不讲理,也被惹火了,冲上去抱着他两人滚成一团。人群一下子闪开,拥挤的小房间里居然马上腾出了一大块地方供他们打架。
谴责他的那个中年男子看着也不瘦弱,居然被胡子按在地上打,一拳拳都打在正脸上。一开始中年男子还叫骂,胡子越打越起劲,打得满手都是血,中年男子没了声音之后才作罢。
胡子喘着气站起来问道:“还他妈有谁多事?”
没人敢看他。
胡子一咧嘴,一排参差不齐的黑牙对着面无表情的宋颖:“反正你们这些明星都被导演轮番睡了,不在乎多我一个。看到他什么样了吗?别反抗咱们好好享受,对谁都好。敢反抗,你肯定比他还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