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瞪着眼,问宇文斐。
宇文斐微愣,继续捻着手中的药丸,只当是没听到。
怀瑾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虚弱的躺了回去,“这笔账,我们以后再算。”
“好,”宇文斐将她的身子摆正,笑道:“怕是我们之间要算的账不止这个。”
怀瑾默了默,长长的睫毛垂落,遮掩住了眼中的神色。
宇文斐瞅了她一眼,将药衣褪下后剩余的黄连扔掉,轻轻地用手将融了水的血涂在她的耳边。
一丝清凉在耳边蔓延,闻着鼻尖那股淡淡的味道,怀瑾只觉得自己脑中如炸裂一般,疼痛比刚刚更甚,那感觉如同生生开脑一般。
怀瑾强咬着牙齿,闷声不吭。
“阿瑾,痛就叫出来。”
宇文斐伸出手,想抚平怀瑾深皱的眉,却被怀瑾一眼瞪了回来。
“宇文斐,你给我吃的那药,除了外面那层血制的药衣,里面是黄连吧?”
怀瑾咬着牙,恶狠狠的冲宇文斐质问道。
因为疼痛,她每个字都说的格外用力,好像这样就可以减少自己的疼痛一般。
宇文斐打了个呵欠,一瞬不瞬地瞅着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们的账确实不止这个。”
怀瑾猛地睁开眼,狠瞪了他一眼后,又重新闭上了眼。
也许是刚刚跟宇文斐打岔,分散了注意力,怀瑾脑中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再次闭上眼之后,只觉得脑袋昏沉沉地,一直提不起精神。
宇文斐看着怀瑾逐渐展开的眉,急忙查看她耳边的情况。
可看了半晌,却是一点动静没有。
“阿瑾?阿瑾!”
宇文斐在怀瑾耳边轻声唤道。
怀瑾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耳边有人一声声的叫着她吵得心烦,可渐渐地这声音就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
而一直躺在床上的怀瑾,在耳边的声音消失后,就觉得脑中越来越空。
混沌的意识中,只觉得充满了白茫茫的迷雾一般,挡在她的身前。
“阿瑾!阿瑾!”
在这片混沌中,终于出现了一道声音。
但这样唤她的却不是宇文斐,而是一个温和的女声。
“怀瑾,怀瑾握瑜,可真是个好名字。”
那女人的声音听在耳中,只觉得万分的舒适,整个人的心也跟着那声音平静了下来。
怀瑾微蹙着眉,极力想要听清那声音的来历。
她从小被雇佣兵的头头捡到养大,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从未听过自己母亲的声音。
可不知为何,刚刚听到那女人的声音,她便觉得那一定是自己母亲的声音,那样让人安定,平和的声音,一定是。
“老公,都说长女肖父,你说咱们女儿以后会不会像你一样整天冷着个脸。”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可却无人回应。
“我跟你说啊,咱们女儿可不能像你!那样整天的多没趣啊,家里有了你这个冰块就够了,要是女儿也这样,整天守着你们两个冰块,夏天都不用开空调了!”
女人的声音软了下来,那傲娇的语调,总有些撒娇的意味。
怀瑾听到这声,忽然失笑,原来自己的母亲竟是这样的人,可笑着笑着,和怀瑾突然沉默了下来。
原本还有些亮光的双眸,顿时灰暗了下来,若这个女人真的是自己的母亲的话,那她又是因为什么将年幼的自己遗弃的呢?
若是她没有将自己遗弃,那是不是她也就不会流浪街头,不会被雇佣的头头捡到,也不会再受那些非人的折磨,不会为了能够顺利进入雇佣兵,为了能够活下去,和一群男人在那里拼命,只为了那一个微弱的机会。
那些在雇佣兵里的日子,将她本身早已磨灭,为了活下去,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将面前的对手打倒,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不同的任务,到了最后甚至连自己为了什么活着都已经忘
记了。
“母……母亲……”
怀瑾冷笑着,喃喃出声。
“阿瑾,阿瑾……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那原本还温和地充满笑意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一边又一边的叨念着对不起,然后越来越虚弱。
怀瑾听着那声声的哽咽,心里顿时一惊,急急出声,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当她伸出手,
却只是一片的虚无。
“呵。”怀瑾自嘲地笑了一声,愣愣地收回了手。
刚刚的声音太过真实,竟然让她忘了自己现在只是身处梦中罢了。
“瑾儿!瑾儿!”
刚刚消失的女声再次出现,怀瑾猛地抬头看向那迷雾的深处。
“瑾儿!来,到母亲这里来!”
那声音从迷雾的深处发出,一遍遍的唤着,越来越清晰。
母亲?
怀瑾一怔,不确定的向迷雾深处走去。
“瑾儿真乖!快!到母亲这儿来!”
随着怀瑾的脚步,四周的迷雾也慢慢消散,一幢别院的样子逐渐在迷雾中显现出来。蜿蜒漫长的走廊上,挂满了竹帘,将那晒人的阳光挡在外面。
一阵风吹来,竹帘慢悠悠地晃着,廊上光影绰绰。
顺着那走廊,怀瑾终于看到了那声音的主人。
一个身着一袭淡绿绸衫的妇人,正蹲坐在前面不远处,背对着她,朝前面伸着手。
“瑾儿!来!快来!”
妇人冲前面不断的柔声劝诱着。
怀瑾走上前,来到妇人面前,这才看清了妇人的容貌。
那妇人约莫二十六七岁左右年纪,容色清秀,虽不及少女们模样娇俏可爱,但自有属于这个年纪中独有的一种韵味。
眉目间依稀与怀瑾还有几分相似。
这是安平郡主的母亲?
怀瑾看着那妇人,愣了愣神。
“瑾儿!”
原本还眉眼含笑的妇人突然惊叫出声,急急站起身,直往前面奔去。
“瑾儿!没事吧!”
妇人一把抱住前面的女童,仔细查看后,心疼的抱着自己的怀里。
“这都多大了,连个路都不会走,尽是你们娇惯的!”
一个老者背着双手,从另一边走来,没好气地看着抱着女童的夫人,冷哼道。
待那老者走进,怀瑾才将人认出,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安平郡主的爷爷,宣平侯!那被夫人抱在怀里的年幼女童想来就是安平郡主了。
年幼的安平郡主虽还不会说话,但也明显被自己气势汹汹的爷爷吓到了,耸了耸肩膀,趴在母亲的怀里,哭出了声。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们怀家可没这样的孬种!”宣平侯听到哭声,有些气闷道。
他这一声出来,安平郡主哭得更狠了。
妇人急忙将安平郡主护在怀里,一边小心地安抚着,一边对宣平侯低声道:“瑾儿还小,哭闹也是正常。”
宣平侯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等到宣平侯离开,安平郡主才从母亲的怀里探出头抽嗒嗒的看着宣平侯的背影,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厌恶。
怀瑾看着那安平郡主,眉目一冷,安平郡主一身血衣躺在血泊中,向宇文硕说着“我要宣平侯的首级”的话再次涌进怀瑾的脑中。
她至今还未弄清楚,安平郡主究竟是为什么对自己的爷爷有着这么大的恨意。
怀瑾偏过头,看着那拥在一起的母女二人。
淡淡的阳光从竹帘的缝隙中穿过,洒在二人身上,一副温馨甜蜜的场景。
也许是这样的画面太过扎眼,怀瑾看着那两人,只觉的脑中生疼。
原本已经安分下来的蛊虫,又在脑中不断的攀爬着,刺激着脑中的神经。
怀瑾蹲下身,双手紧紧的抱在头上,可脑中的疼痛并没有因为她这个行为而又半分的舒缓,脑中仍是涨疼无比,感觉随时都要炸开一样。
“瑾儿!瑾儿不舒服吗?”
耳旁那妇人的声音,柔柔的响起,也不知是在问怀瑾,还是那安平郡主。
只是那柔和的声音却让怀瑾觉得有了片刻的缓解,怀瑾松开手,虚弱的点了点头。
“瑾儿你看!母亲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
怀瑾抬头便发现眼前的景物早已经变幻,如今自己已经不在刚刚的回廊,而是在一间厢房之中。
而那位妇人,也就是安平郡主的母亲,正端着一个白瓷的小盆,坐在自己面前
“阿瑾,你看,母亲特意让人给你买来的,阿瑾喜欢吗?”
那妇人原本身贵娇弱,一双素手更是柔嫩无比,只是这样一个盛满了水的白瓷小盆,就让她微颤着双手,显然有些无法支撑。
在那白瓷的小盆中,一条鲜红的锦鲤小鱼,正欢快地游着。
怀瑾伸头去看,那小鱼仿佛也知道有人在看它一般,鱼尾猛地一摆,渐出些许水来。
水在盆中来回浮荡,原本就有些虚晃的小盆更加左右摇摆起来。
妇人的手也颤得越来越厉害,眼看着就要拿不稳。
怀瑾急忙伸出手,帮妇人将另一边扶住拿稳。
可是当她伸出手时,她却发现,自己的手竟比平日小上了一点不止,而且整只手都肉乎乎的,根本没有多少力气。
“阿瑾真乖,知道帮母亲了。”
手上的白瓷小盆已经稳住,妇人笑吟吟地看着怀瑾,面目祥和。
怀瑾微怔,自己明明是在梦中,之前自己看着安平郡主,明明没有人能够看到自己,为何现在妇人又能看到自己了?
“瑾儿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妇人将手中的瓷盆放在一边,有些冰凉的素手,探在怀瑾的头上。
那有些冰凉的触感从皮肤上传来,竟让人觉得有些舒服。
妇人停了片刻后,又将手附在自己额前,疑惑道,“烧已经退了,瑾儿还是不舒服吗?”
怀瑾本想不理会那妇人,可是脑袋却不听使唤的摇了摇头,张开了嘴巴,轻声对那妇人
说道,“娘亲,我不难受了。”
那声音太过稚嫩,也太过清脆,根本不是怀瑾自己的声音。
怀瑾睁大眼睛,心脏不住的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