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妃脸上微微白了一分，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心神再次紊乱。
她抬起眼眸，怔怔地看向怀瑾，看着她脸上那清淡的神情，心底一颤，而后嘴角缓缓扯开，自嘲般的嗤笑了一声。
“你都猜到了吧。”
不是疑问，而是一句简单的陈述。
什么秦将覆宛，什么无法参透，若她真的不知秦不语的重要，也不会这么想尽方法早自己一步找到她。
只是……
“那斐儿也知道了吗？”知道了一切之后的郦妃，不复之前的紧张，反而松了口气，她看向怀瑾，轻声问道。
怀瑾闪了闪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之前的一切都是源自她的推测而已，而郦妃如今的反应，正是应证了她的猜测。
“娘娘，皇上那边派人来催了。”
屋外又一道声音响起，郦妃皱了皱眉。
怀瑾看了眼窗外映出的人影，蹙了蹙眉，又将郦妃刚刚的问题抛了回去。
清泠如水的声音在大殿之中缓缓绽开，她望向郦妃，冷声问道，“那郦妃娘娘，想要他知道吗？”
怀瑾的声音不高也不低，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的传入了郦妃的耳中，可是门外的人因为门窗的阻挡却无法听清。
郦妃的目光也因怀瑾的这句话而整个暗沉下去，长长的眼睫垂下，遮盖住了她眼中的神色。
“娘娘？”
屋外的宫女迟迟等不到殿内的回应，又提高了声音问了一句。
可郦妃还在想着刚刚怀瑾的话，整个人都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对于外面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你，想要他知道吗？
怀瑾的声音，就如同一条涓涓的溪流一般，带着清凉的寒意，在她的脑海之中不断的流淌。
她想要宇文斐知道吗？或者说，她想要宇文斐现在就知道吗？
她自己也不清楚……
如今，宇文斐因为对自己的憎恨，与宇文珏的关系已经僵持到了如今的地步，现在他又违逆宇文珏的意思，跑去了淮州。
若是这个时候他又知道自己的身份……那……
郦妃不敢再想象下去……她身子轻颤了一下，整个人也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娘娘？”
殿外，宫女用了比刚刚更大的声音，高声问道。
郦妃应了声，转身，看向怀瑾，“我不想让他知道。”
虽说总有一天他都要知道的，可是绝不会是现在。
“那他就不会知道。”
话落，怀瑾站起身，看了郦妃一眼，转身离开。
殿门重新被人打开，李常德守在门口，看到怀瑾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熟练地挂上一抹笑意，“郡主，皇上有请。”
怀瑾点了点头，温声道，“那就麻烦公公带路了。”
“郡主客气。”
李常德谦逊的回了声，转了转身子，快速地扫了眼殿内的情况。
他扫了一圈，也只看到郦妃一个人端坐在主位上，眼睫微垂，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公公，再不走，皇上就要等急了。”
怀瑾侧了侧身，挡住了李常德的视线，“温言”提醒道。
“唉，你瞧老奴这记性。”李常德一拍自己的脑袋，一脸歉意的冲怀瑾笑了笑，忙领着怀瑾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李常德时不时的就拿着一双眼睛轻轻瞄向一旁的怀瑾。
怀瑾细挑眉梢，也偏头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撞在一起，
两人目光相交的一瞬间，李常德忙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低眉敛目地走在怀瑾的侧后方。
“公公想问什么，就问吧。”
怀瑾脚下步履不停，淡声问道。
李常德作为宇文珏的贴身大太监，自是极得皇上信任的，甚至有些时候，他的态度就暗示着皇上的态度，他想知道的也是皇上最想要知道的。
李常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脚下不停地跟着怀瑾，笑问道，“也是老奴好奇，郡主这刚一回京，还未洗尘就这样风尘仆仆的去了玉芙宫，可是七皇子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怀瑾心中冷笑了一声，这李常德不愧是常年跟在皇上身边的人，果然是个老狐狸，明明最想知道的是自己与郦妃到底说了什么，可偏偏将宇文斐拉住来，转弯抹角的试探自己。
“七皇子出了什么事，公公不知道吗？”怀瑾顿了顿脚步，转身看他。
她不信李常德跟在宇文珏的身边会不知道宇文斐在淮州做下的事儿。
李常德见她这样说，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郡主不该告诉郦妃娘娘的，皇上这下又要为难了。”
“哦？”怀瑾挑了挑眉，“可郦妃娘娘担心自己的儿子，也是人之常理，她都问我了，我也不能撒谎不是？”
“唉。”
李常德重重叹了声气，他跟在宇文珏身边，见多了两人为了宇文斐相互争执，宇文珏苦苦为难的样子。
而他一为难，遭罪的肯定是他们这群在身边服侍的人，这以后一段时间，又没有好日子过咯。
两人各自怀着自己的想法继续往前走，等到了御书房后，李常德向里通报了一声，将怀瑾送进去后，便知趣地关上了门，自己守在门外。
怀瑾走进御书房，看向前方。
那里本应该是宇文珏处理政事的地方，此时正被一叠又一叠的奏章堆满，从她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那已经要堆成山的书案，根本看不到宇文珏的身影。
但怀瑾知道，宇文珏正在那如山的奏章之后。
“安平郡主参见皇上。”
怀瑾随意地行了一礼，对着书案的方向扬声礼道。
“起来吧。”
从那书案之后，宇文珏的声音传出，只是那低沉的声音之中，是藏也藏不住的疲惫。
怀瑾听到那声音，心中暗暗一惊，但仍是打起十分的精神，看向宇文珏的方向。
她就那样看了半晌，在那一片奏章山后，终于有一个身子缓缓抬起。
在那身影出现的一瞬间，怀瑾急忙收回视线，垂首侯在一旁。
宇文珏从手中的一份奏折中抬起头，当看到怀瑾的时候，黑眸兀的暗沉了下去。
几天前的那一幕又重新浮现在他眼前。
那天，他刚向周康健传下依令处置疫病灾民的密旨，就传来了凉州那边传来的八百里加急。
他本以为是宣平侯上奏的什么周章，可是下面呈到他面前的却是一个木盒。
那木盒之中充满了药草呛鼻的味道的，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腥臭味儿。
他盯着那盒子看了半晌也猜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他命李常德打开。
可李常德刚开了一条缝，整个人便直接瘫软在地，他皱了皱眉，训斥了李常德一声。自己上前，想要亲自去将那木盒打开。
李常德见状急忙拦在他面前，连连摇头，“里面……里面的东西太过污秽，皇上还是不要看了，以免玷污圣眼！”
宇文珏皱了皱眉，隐隐猜到了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可是却不确定那东西究竟是谁的。
他瞪了李常德一眼，让他让开，执意要看里面的东西。
李常德无法，只好定了定心神，强忍住自己心中的不适，自己上前将那盒子打开，哆嗦着手，将盒子里的东西呈到宇文珏的面前。
盒子已经打开，里面的东西也毫不掩饰的出现在宇文珏的面前。
乌黑的檀木盒中，一颗人头赫然呈现！
斑白的胡须，微睁开的眼，以及脖颈上，那被剑割下的伤口都十分清晰的出现唉宇文珏的面前。
这个人头已经被特殊的药水浸过，又用蜡仔细的浇裹上，使得整个头部即使在一个月内也能保持着临死前的模样。
凉州距离京都，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自然用不上一个月那么久，所以整个人头都呈现出一种难得的生机，就好像随时都会睁开眼睛一眼。
宇文珏看着那颗人头，倒没有漏出像李常德那样恐惧的眼神，他只是静静地，仔仔细细地看着那颗人头，好似在确定那是否真的是一颗人头一样。
而等他终于确定了之后，他的眼眸逐渐暗沉了下去，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
宣平侯一直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但是因为宣平侯这几年来，一直像只老狐狸一样，又远在凉州，竟是没让他抓住一点把柄。
他本想利用江南瘟疫，将宣平侯的势力一网打尽，却不想最终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一颗人头，一颗宣平侯的人头！
当他看到那颗人头时，他先是松了口气，毕竟原本一个眼中钉，肉中刺，就这样从这世上消失，怎么说也是一件值得轻松的一件事。
可是松了口气之后，他的眉头又紧紧地蹙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