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语见她叹气,再回忆她最近的状态,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她吩咐染梅退下,即将饭厅的门窗合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怀瑾,开口说道,“近几日,我夜观天象,发现天府星被周围的云雾遮挡,光芒已经大不如前了,郡主最近可是被什么事情困扰?”
怀瑾摇了摇头。
秦不语又问,“郡主先前曾向我说过,自己就是这场天命里的变数,如今,郡主可是要后悔了?”
怀瑾心中一惊,曾经秦不语与自己说过的话,又重新涌进她的脑中。帝星争辉也好,天命使然也好,之前的她从未怕过。
可是如今在这个泥沼之中越陷越深之际,她却开始犹豫了,此乃大忌!
秦不语见怀瑾终于听进了自己的话,开口又问道,“郡主曾言,泱泱大宛,为何不能出一个女帝,我也曾问过郡主,是否真的对那个位置感兴趣,又是否真的有那个想法,郡主一直避而不答。
可往常的郡主从来都知道自己想到什么,所以我并没有多问,但眼下的情况,我倒想斗胆问上郡主一句,那个位子……郡主想要吗?”
那个位子,自己想要吗?
若是以前,怀瑾还真有那几分心思。
她一个从现代而来之人,比这个时代所有的人都拥有着更加广阔的见识,因此她也自然而然的有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
总觉得自己比起他们要更聪明,也懂得更多。
是以当秦随心向自己坦白自身身份,以卑微之姿请求宣平侯相助时,她可以骄傲的说出,“那又有谁说,女子,就不能称帝呢?”这样的话。
可是现在当她经过了这么多,看到通州的惨状,也在司查属尝过公务缠身的苦累之后,她却十分的清楚明白,她这样的人,是做不成皇帝的。
她从小就在雇佣兵中长大,练就了一身的本事不假,但也带着一身的野性,整日伏在案边,为了一件事还要思来想去,权衡各中利弊这样的事,她虽能做,可也不愿就此束缚。
想过之后,怀瑾摇了摇头。
对于怀瑾的回答,秦不语并不意外,于是她又问,“那郡主如今搏来的这些,又想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
怀瑾对于这个问题从来没有疑惑,刚开始时是为了自保,后来从江南再度回京之后,一步步有为了自保,但更多的她想在手里握更多的筹码。
为了应对将来未知的状况也好,为了铺就以后宇文斐的道路也好,手里只有握着这些东西,当事情真的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时,她才能有能力去解决,也有能力继续去帮那个人。
不再迷茫的想法让怀瑾稳下了心神,她也抬眼看向秦不语,用一种极为平静,也极为淡然的神色。
“秦将覆宛,你解出来什么意思了吗?”
面对自己听提出的这一谜题,秦不语脸上一僵,摇了摇头。
但她看到怀瑾那一脸淡然的神色时,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有种期待的感觉在上升。
而怀瑾就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轻轻一笑,“我知道。”
一语惊人!
眼看曾经困扰了自己许久的谜题终于有朝能够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秦不语的突然觉得有些紧张的透不过气来。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怀瑾,等着那从她口中说出的答案。
怀瑾声音低迷,清凉微沉的声音终于为她解开了疑惑。
她问秦不语,“既然你已经见到了前朝旧部,那为何想不到,前朝皇室也许还存于这世上呢?”
秦不语惊诧,“可如今又过了一朝,就算有前朝皇室存世,如今还这么不声不响的,根本难成气候,甚至等那些前朝之人都死了,都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
“可若是那皇室之人,如今也在宫中呢?”
怀瑾神色幽幽,秦不语却是被惊在原地。
“当今皇子之中,有前朝之子?”
怀瑾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话已经挑明到这个份上,其余的不用怀集说,秦不语也明白了几分,这个消息带给她的震撼过于强大,她几乎是颤抖着声音,继续问道,“那个人,是宇文斐吗?”
“是。”
怀瑾轻轻开口,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这样的真相让她近乎有些身子发软,她回想起以往的种种,终于将一切都串联起来,整理清楚了。
怪不得,怪不得郦妃会陷害梅妃,将自己囚禁起来,明明知道预言却不杀了自己。
她们原以为郦妃只是怕,想要给自己的孩子多条后路,可是若是真如怀瑾所说,那一切都已经明白了。
她确实在为自己的孩子留后路不错,可这条后路确实谋反之路。
若是宇文斐的身份被拆穿,她们母子不得不走上那唯一的绝境时,那这个预言将给与这个朝代一个致命的打击。
当这个预言,从秦不语的口中说出,从这个曾经准确地预言出大秦的灭亡的人口中说出,
话一出口,顿时全世界都像是站在了她那边,让这个预言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再也不能撼动分毫。
毕竟,天命,不可违……
“那郡主,是要帮他?”
努力了好久,秦不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
怀瑾笑了笑,眨眼看她,“扶持一个新皇登位,也是件有挑战还很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尤其那个人,还喜欢着自己……
虽然宇文斐的脾性却是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对于他的那份心意,怀瑾确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甚至刚刚在秦不语询问自己,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时,她才发现,她也是喜欢宇文斐的吧。
因为喜欢,所以甘愿将自己就这样不计利弊的归于同一阵营里面,因为喜欢,所以原本对于别人那颗波澜不兴的感情里,才会因为他的逗弄而生气。
事到如今才想明白这些,其实也怨不得怀瑾反应慢。
只是宇文斐那些表达自己情感,意图引起自己的方式都太过幼稚。竟连偷偷给自己吃黄连的手段都拿出来了。
这样低端的手段,活脱脱像上课时偷偷拽你小辫,训练时故意给你下绊子的小男生。
从这个方面来说,宇文斐虽然对于这些权谋之术上游刃有余,可对于感情之事上,倒像是个刚刚学会,还不知道怎么表达的孩子。
想到这里,怀瑾不觉发笑。
其实,若是崔青的老婆红梅入了京,或是宇文斐的师父道定真人来了,怀瑾就知道他对于宇文斐的这番猜测错得有多离谱。
宇文斐哪是不懂怎么表达,他分明是被这群人“不规范”的相处模式给带歪了!
“那之后郡主打算如何?”
秦不语定了定心神,让自己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向怀瑾开口问道。
若是怀瑾真的一心想帮宇文斐,她也没有别的选择,毕竟若是离开了怀瑾,那她恐怕最好的结局也只是沦为这场权谋争斗的中的一个傀儡吧。
怀瑾沉默了许久,认真想了想,“若是宇文斐能名正言顺的登上那个位子自然是好,我么现在所做的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但毕竟还有隐患在……
不管是宇文斐的身份,还是郦妃的目的,这些都是难以预料的隐患,若是最后不得不走上那条路……我不想他背上太多的骂名……”
秦不语微惊,有些不解的看向怀瑾。
怀瑾的目光开始有些涣散,她看向秦不语,又像是没有看着秦不语,那迷离的目光更像是在透过面前的人,将一幅幅的历史画卷展现在面前,目光就此沉溺其中。
“这几天,我想了很久,我在想宇文珏究竟适不适合做一个皇帝,到底该不该推翻他。”
“那郡主想明白了吗?”
像是不愿打扰到怀瑾的沉思,秦不语小声地问道。
“想明白了,宇文珏确实不适合做一个皇帝,但却不该推翻他……”
秦不语有些意外,她只听着怀瑾的声音在她耳边继续道。
“也许宇文珏对不起很多人,对不起西伯侯,对不起我爷爷,对不起通州的百姓,对不起那些无辜受冤的文人学子。
但是不得不说,他至少对得起他座下的位置。他为君期间,大宛崇尚文士,天下学子纷纷向学,这才有了天香居兴起的缘由。同样也是在他为君期间,除了今天由于江南大灾,粮食产量不足之外,每一年的粮食产量充足,才有了尚酒的风俗。
甚至对于东篱,这个曾经羞辱使臣的人,虽然中途他也曾动怒,但最终还是允许他进京,还让他做了春闱的主考官。所以,他对得起他身下的那个位置啊。”
秦不语又有些疑惑了,她是亲眼见过江南的乱象,经历过那样绝望而痛苦的日子的,所以她对于怀瑾口中的结论,多少有些不认同。
怀瑾也看出她的疑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