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逸丞面上一松,点了点头。
只是他刚准备将那本,司查属暗中记录的京都往来人员账目收起时,却有一双素手压在那本册子之上。
怀瑾捏着册子的边角,将它从吴逸丞的手中抽出,而后找到吴逸丞刚刚翻找的那夜,一手撕下,“既然我已经是司查属的监正了,那还是有权处理这本册子的吧。”
吴逸丞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剩余的册子收了回来,跟着怀瑾一起坐上马车去往司查属。
怀瑾原以为,如吴逸丞这般坐在轮椅行动不便的,上下马车定是要下人去背,可明显她猜错了。
当吴逸丞推着自己的轮来到马车前时,车夫很自觉地将一块板子搭在车辕上,形成一个斜坡,而吴逸丞就那样自己生生推着坐下的轮椅,爬上了马车。
在他用力时,怀瑾甚至可以看到他手上暴起的青筋。
“死要面子活受罪。”
怀瑾轻哼了一声,给吴逸丞这种明显自虐加费力的行为给了一个并不客气的评价。
吴逸丞对于怀瑾的话,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替自己辩解什么。
也许就连他自己心里也觉得怀瑾说的话并没有什么错,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但曾经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心里总会有些愤愤难平吧,尤其是在面对那一双双悲悯的目光时。
执意不肯下人背自己上马车,也是因为他不想在每次发生这样的情况时,总有人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那样一遍遍的踩踏着自己的尊严。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来到司查属的门口,怀瑾刚下车就看到宇文斐正吊儿郎当的倚在门旁,像是在等什么人。
怀瑾皱了皱眉,她知道宇文斐已经被皇上下令撤职了,怎么现在还留在这儿?
宇文斐也明显看到了怀瑾,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片刻不留地看向在怀瑾之后下车的吴逸丞。
“你可算是回来了,本皇子在这儿等你等得都快被风吹干了。”
宇文斐一看到吴逸丞,整个人像炸开了似的,语气不好道。
吴逸丞被他这态度吓得一愣,“七皇子可是有要事要找下官?”
宇文斐点了点头,将一枚印章从袖口掏出,递给吴逸丞,“既然我已经被罢免了,那这东西就物归原主。”
吴逸丞接过那印章仔细看了看,确信是司查属的印章之后,交给了身边的人。
他抬头看向宇文斐,本想说这东西交给司查属的人就好了,不用特意亲手交还自己。
但话还没说出口,吴逸丞看到前面走来的怀瑾,略一思索,便知趣的闭上了嘴。
“什么东西?”
怀瑾向一旁的下人伸手问道。
司查属的人已经习惯了万事听吴逸丞的吩咐,此时怀瑾突然发令,仍是条件反射般的先看向了吴逸丞,等到吴逸丞点了头后,才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怀瑾。
怀瑾接过那印章,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冷幽幽道,“从今往后,我才是这司查属的司正,这事事需吴司丞点头的习惯还是改一下的好。”
那人知道自己犯了错,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
怀瑾正要收起那印章,却听到耳旁传来一声冷笑。
宇文斐回身,神色古怪地看向怀瑾,“安平郡主话可别说的太满,从今往后?”他冷嗤了一声,又道,“女子为官本就不合常理,安平郡主又觉得自己又多长的以后呢?”
怀瑾泠然蹙眉,她自认没有什么得罪宇文斐的,反倒是他以闻非的身份出现之后,先拿自己的名字打趣,自己这事还没追究呢,他又在这儿发什么脾气?
显然怀瑾已经将她拿剑指着宇文斐,让她为自己前去西伯侯府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就算她记得,她也不会觉得此事自己有什么错,分明是宇文斐先耍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将濮昕拉下水的。虽然她的手段也没怎么入流过。
怀瑾这边生气,宇文斐那边则是更气,不仅气怀瑾为了一个濮昕就拿素白指着自己,更气濮昕那只老狐狸。
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实则刨开里面全是黑的!
在怀瑾面前表现成受害人的样子,转身就想借病退婚?哼!想得美!
但索性那个文静姝也不是什么任他揉搓的女子,竟然能以死相逼,不过就算没有文静姝,宇文斐也定能让濮昕这婚退不成!
想到濮昕那一副病恹恹,满脸柔弱的样子,宇文斐脸上的寒意更甚,丢给怀瑾一个如冰刀般的眼神后,便离开了司查属。
怀瑾这边刚司查属的一应官员认识清楚,吴逸丞便迫不及待的将牢狱之中关押的那些文人名单丢在了怀瑾面前。
看吴逸丞那急迫的样子,怀瑾毫不怀疑自己若是今天执意不肯来司查属,他能直接将东西搬到郡主府,让怀瑾在府中办案。
怀瑾将那名单一个个看过来,心中不停地思索着应对的法子。
若是将这些人简单的就放了吧,那就是在打皇上的脸,若是都不放吧,大宛崇尚文治,这么多文人若全部处死,就算却有过错,那也有些寒了大宛文人学子的心。更何况这里面还有春闱探花文昌明在。
???
文昌明???
怀瑾一愣,将名单又重新翻过去,在刚刚那一张名单的末尾,文昌明的名字赫然就在此列。
怀瑾看着那名字,脑瓜一痛,看来自己没有选择了,只能想如何将这些人放出来了。
果然,在怀瑾终于结束了司查属的事情,回到郡主府时,丹红已经在前厅等着自己了。
“郡主……”
丹红看到怀瑾,急忙站起,嗫喏着嘴唇,轻轻地喊了一句。
怀瑾叹了声气,她已经猜到了眼下的场景,因此见到丹红一点也不意外。
她示意丹红坐下,又让金永福换了两杯热茶来。
眼下虽然已经要到初夏,但夜里的风吹起来,还是有些冷,吹动着院里的烛火摇曳,隐约还有些萧瑟的意味。
金永福很快就端了两杯热茶进来,将手中的茶递给丹红时,叹了声气,微微冲她点了点头。
想当初,他还是丹红一手调教出来,而后又亲手送到郡主府的。
虽然现在金永福知道,自己的主子只有怀瑾,但对于丹红,还是有些私情在的。
而且他跟在怀瑾身边这么长时间,也明白怀瑾是个面上冷,但心里也会念着旧情的人。因此他示意丹红大胆将请求说出来。
丹红明白他的意思,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冲他点了点头。
“你退下吧。”
怀瑾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低声吩咐道。
金永福听到吩咐急忙躬身退下。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前厅的大门开着,里面的烛火摇曳了几下,阴影洒在厅中的角落之中,晦暗不明。
怀瑾抬眼看着忽明忽暗的烛光中,丹红的脸明显比上次在诗会见到时削瘦了许多。
“你是为文昌明的事来的吧。”
既然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怀瑾也没有必要跟她在这里绕圈子,直接了当的问道。
丹红点了点头,眸光黯了黯,抬头又是一脸期翼地看向怀瑾。
怀瑾不用她开口,仅看她现在的状态也明白文昌明对于她的重要性。
而当初她将丹红从自己身边赶走,也是希望她能远离这之后的一切,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于是也不等丹红开口,便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丹红有些惊诧。
她原以为自己是因为宣平侯已死,而怀瑾需要自己的人接手势力,所以才将自己换了下来。
她本对今天的事根本没有几分把握,可眼前自己还未开口,怀瑾就一口应下的情况明显让她有些意外。
“多……多谢郡主。”
丹红肚里准备的满腹的说辞,此刻都用不上,犹豫了好久,只能干巴巴地说出了这句。
怀瑾将手中已经半凉的茶一口饮尽,没有多说什么。
而恰好此刻从紫竹院那边传来一阵饭香。
怀瑾闻着那味道也知道,定是染梅做好了饭,于是问丹红要不要留下一起用饭。
丹红愣了愣,像是在思索什么。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向怀瑾行了一礼后百年匆匆告退。
关于文昌明的事,怀瑾既然已经答应了,也着实上心,想来想去,又不能丢了宇文珏的面子,又能将文昌明等人放出来的方法,那也只有一个了。
是以当江南那边传来疫病已治理好了的消息,宇文珏命阮清河与魏得良回京之时,怀瑾便立即派人将春闱事件的始终告诉了阮清河。
阮清河也是文人,最是能理解他们现在的困境,也最是心软,但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不用怀瑾从旁诱导,便已经决定,一定要为这些无辜受冤的文人开口求情。
一方面有怀瑾,江南危机已解,皇上不如大赦天下,以求福祉的建议,一方面又有阮清河在一旁的谆谆恳求,宇文珏最终决定赦免萧家之乱中,受牵连到的文人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