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那天，因为临近中元节，外面往来的外商特别的多。下官又赶在那时候值班，于是就起了个大早，从家里往这边赶，想着能及早准备，也能快点结束，中午有空吃个饭。”
“不然啊，这边一忙起来，通常都要到下午才能吃上饭了，下官年纪老迈，没有年轻人能顶饿啊。”
老吏啰啰嗦嗦的开口说道。
怀瑾皱了皱眉，这老吏记事是记得清楚，可也太啰嗦。
队长眼见的瞧见怀瑾的样子，轻咳了咳嗓子，对那老吏提醒道：“说重点！”
“是，是。”
老吏连连应声，往下继续说道：“那天早上，起了雾，我远远的就看到东城门这边聚了一堆的人，遮在雾里乌泱泱的一片，我还纳闷呢，现在正是下元节的关口，那些商户们都是挤尖了脑袋往京都赶，好能赶上个节日，卖些东西，这有谁还专门赶了个早往外跑的呢？”
“我心里生疑，就朝那边走去，走进了才瞧清楚，好家伙！一辆辆的货车整整齐齐的排在那里，上面装满了货物。我一过去守在那货物边上的人就冲我嚷嚷，让我开门。这货物，文牒都还没核对，我自然不能放他们出去啊，所以就让他们等等，等检查核对完了，到了时候，再放他们出去。”
货物？是帮北凌运什么东西吗？怀瑾挑眉看向宇文斐，用眼神询问。
宇文斐轻轻摇了摇头，用下巴指了指那老吏，让她继续往下听。
老吏努力回想着当天的情形，继续道：“刚开始啊，那群人并不同意，还跟我闹了起来，后来有个女声从后面的马车里传了出来，说就让他查吧。”
老吏的声音语调，是在太像是茶馆里说评书的，一字一句都引人入胜。队长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询问：“是平阳公主？”
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地笑了一下，往后退去。
“正是呢！我听到声音就往后看去，哎哟！我这一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哟。那车里的女子见我看来，还冲我笑呢。他们的货车太多了，检查就要好一会儿呢，那女子一听要好久，就问我有没有地方歇息的，马车里太闷了，想在外面等。”
“我那时哪知道她就是平阳长公主哟，就说有，想着让她在值班室里坐坐。那女子下来之后我才看到她还挺着个大肚子，一旁的人把她扶下来后，从那车里又下来了一个人，也是挺着个大肚子。我当时还纳闷，这时哪家啊让两个大肚子的女人出来办事。”
“那女人是谁？怎么没在通行册上记下！”
队长一听还有个人，斜着眼睛瞟了宇文斐二人一眼，厉声问道。
老吏心中一跳，暗暗抽了自己一嘴巴，怎么就把这事说出来了，他头上直冒虚汗，颤着声音解释道：“原先是要问那女子要文牒记上的，可是后来平阳长公主就亮明了身份，说那女人就不用记了，反正是自己府里的人，记她就行了。”
宇文斐和怀瑾对视一眼，看来那女人就是苏葛盈了。
队长一时胆战心惊，看着两人，面色凝重，急急告罪：“下官监管属下不利，还望……”
“罢了。”宇文斐打断了他的话，摆手道：“我对你们的事没兴趣，继续往下说。”
“唉。”老吏连连应声，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后来倒也没什么了，只是坐了一会儿，平阳长公主就说椅子太硬了，让拿个靠垫过来，下官就拿了个靠垫来。外面的货车在其他值班的兄弟过来之后，也一一检查过了，都是一些绫罗绸缎，尊贵器皿，还有些外商那边的新鲜玩意儿，公主说是要送到城外给自己乳娘的。”
慢慢说着，老吏见两人对于那女人的事情好像真的并不在意，才慢慢放下心来，语调也渐渐放松。
“那些东西瞧着也没什么不妥的，到了开门的时间，东西也检查完了，就又核对了每个人的文牒，说来也奇怪，帮公主送货的那些人啊，都是外商，我当时还嘀咕呢，怎么请了这么多外商送货，按理说公主家里的下人们一大堆，也不缺这几个啊。”
“没想到我这嘀咕声被公主听到了，就解释说，刚买了他们的东西，他们也卖完了货物要出城，就凑个巧，让他们帮忙送了。”
老吏说道这里停下了声音，提着两只老眼，看向上位的两人。
怀瑾听到声音停下，挑眉看向他：“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出城了。”
宇文斐皱眉。
整个事情这个老吏都解释的十分清楚，中间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唯一不对的就是，如果真的像濮昕提醒自己的那样，平阳长公主将那本册子送了出去，那她根本就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还带了那么多货物，若只是将那些北凌人也送出去，这阵仗也有些大了。
怀瑾抬眼瞅向宇文斐，问道：“如何？”
宇文斐摇了摇头，手上的扇子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手上，敲了半晌又猛地一顿，低声道：“我们去平阳乳娘那里看看吧。”
怀瑾却一把把他拉住，凌厉的眼神扫向下面的两人。
队长和老吏纷纷到了一个寒颤，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并将门带上。
“你不如先跟我说下，平阳长公主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到两人退下，怀瑾冷着眼看向宇文斐。
宇文斐闻言看向她，眉头轻皱，沉吟了片刻，手上的纸扇重重地敲在手心上，终于开口说道：“我去锁云阁那天，见到了一个人。”
“谁？”
“沈提督。”
怀瑾有些惊讶，“叛国案的主谋？”
“主谋？他可不是。”宇文斐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也不过是那些人博弈的棋子罢了，不过我倒是从他那里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事？”
明知道他在故意掉自己的胃口，怀瑾还是忍不住问道。
宇文斐笑着看着她，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告诉我，他手上还有一份他为北凌办事时，曾经受贿或者是帮助他的一些京都官员名单。”
“你怀疑，那份名单在平阳长公主的手中，并送了出去？”
宇文斐点头。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怀瑾冷着脸，继续追问。
宇文斐一噎，摸了摸鼻子，原本还有些阴沉的脸上，慢慢现出有些无赖的笑意。
他冲怀瑾眨了眨眼，笑道：“猜的。”
怀瑾白了他一眼，不再在这件事情上追究，低头思考起刚刚老吏的话。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平阳长公主送出的是本名册，比刚刚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想得要更加仔细。
宇文斐偏头看向她，她眉头微皱，神情认真。
身上昨日的那件衣服早已换下，此刻穿的只是一件普通的藕荷色宫裙。
宇文斐轻笑了一声，开口问道：“想到什么了？”
怀瑾摇了摇头，陷入了和宇文斐一样的思维困境，若是平阳长公主送出的只是本小册子，根本不用这么大阵仗，可要是把小册子夹在货物里，也说不过去。
僵坐了片刻，硬邦邦的椅子，坐得怀瑾有些不舒服，她轻抬起上半身，想起来活动活动。
上半身刚轻轻抬起，怀瑾的手就抽打在旁边的桌上，“咚”的一声，撞得生疼。
宇文斐听到声音，向这边看来，“怎么了？”
“没事。”怀瑾摇了摇头，将自己手抽回，低头向撞到自己的地方看去。
边上的桌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八仙桌的样式，四边雕上了繁复的浮雕图案，而撞到怀瑾的正是其中一个突起的浮雕。
应该是做这个桌子时，木材本身的限制，木工们就将那块突起雕成了狮头的样子，保留了下来。
但因为狮头与旁边的浮雕图案并不相衬，中间留了一段空隙，将狮头放在中间的位置，上下各有两段浮雕。
怀瑾看着那狮头，脑中突然一闪，想起刚刚老吏的一句话。
“平阳长公主就说椅子太硬了，让拿个靠垫过来。”
怀瑾虚虚的重新往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但并未坐实，而是在下面大概留了一个靠垫的空隙，当她坐在这个高度时，她又想象自己大着肚子，手往自己的腹前，虚虚的抚着。
宇文斐向她这边瞅了一眼，见她这样，差点没笑出声：“你这是做什么？”
怀瑾没有理他，尽量去模仿当时平阳长公主的动作，当她把手放在那并不存在的大肚子上时，一旁紧挨着桌子的手，刚好与桌上浮雕的空隙平行。
她眸光微闪，看向对面的宇文斐，手伸进浮雕的空隙，在里面此处寻找。
宇文斐见她这样，眉头一跳，也明白了过来，可是他这边的浮雕上并没有那道空隙，只好弯下身向桌下看去。
桌子下方，就在那突起的狮头后面，却是凹进去的，上面正贴着一个信封！
“在狮头后面！”宇文斐提醒道。
怀瑾伸手向那里摸去，果然摸到了一封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