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徐徐,月色凄迷。
安宁的小岛上,海水与浪花为伍,天空与星辰相伴,远处薄雾萦绕间,依稀可见几处布列整齐的独/立小木屋和白色的雕花篱笆,精妙绝伦,如诗如画……如此美丽浪漫的夏夜,应有一段香甜的美梦与以陪衬,可这看似简单的事情对于江陌城来说,却是很难实现的奢望。
像是濒临死亡般,他不停地在地上左右翻滚,床单垂落的一角被胡乱扯过压在身下,皱巴巴地裹成一团,江陌城茫然睁着的眼睛目光涣散,凌乱的神智使他只能模糊地听到手机铃声却无法分辨它的具体位置。
天花板忽明忽暗地闪着光,虽不强烈,但足以照亮这本就不大的房间,沉重的呼吸传进耳畔,江陌城双手揪住衣领,强迫着自己恢复意识。
难熬……太难熬了。
最后一次,梁汐颜想,如果这次江陌城还没有音讯的话,她就要采取措施了,与其如坐针毡地干等,还不如付出行动出去寻找。
手指僵硬的连稍微动一下都会疼的发紧,梁汐颜克制着颤抖,努力地拨出了第十二通电话,屏息听着,她在许久无人接起的情况下,失望地打算掐断,就在放弃的前一秒,掌心突然一震。
像是被雷电击中,梁汐颜猛地打了个激灵,将手机贴近耳朵,她干涩着喉咙急声问道:“陌城,是你吗?你还好吗?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
诸多问题汹涌而出,梁汐颜在这一瞬间,险些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她害怕,她真的是太害怕了,然而,坚强的性格并不允许她这样做,用手背擦擦微渗的眼泪,她屏息等待着江陌城开口,可是,话音都落了半天,她也没有听到想象中的磁性嗓音。
静,寂静的出奇,窗外的天色朦朦胧胧,无风的夜,万物也安然。
卧室里,梁汐颜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没有声响,夜无声,听筒里也是静的让她胆颤,没有责备,没有训斥,甚至感觉不到一点点属于人的气息。
“喂,陌城,你在听吗?”尽量不往坏处想,梁汐颜紧咬下唇控制着腔调,她想笑,但鼻尖的酸疼使她只能难看地牵动了下嘴角:“对不起,我可能打扰你休息了,我只是,我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最后,梁汐颜竟难以克制地哽咽起来,也许是激动,也许是兴奋,亦或者是……喜极而泣。
他接电话了,无论如何,江陌城至少是接了她的电话,这就够了,梁汐颜没有过多的要求,只希望着他好。
“陌城,我没事,你休息吧,我要挂电话了,晚安。”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可梁汐颜分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欣喜若狂的她又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果然听到了江陌城因过分压抑而变的粗涩的喘息。
“陌城……你还好吗?”不死心的梁汐颜又问了一遍,这一次,他终于有了动静,只不过,喘息多过词汇:“……我……还……还好。”
当借着屏幕的微光费力地拿到手机时,江陌城才知道原来是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因接触不良而烧了芯,所以才导致了他在黑暗中犯病。
闭了闭眼……他轻声叹气。
这次真的是多亏了梁汐颜,要不是她,自己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瘫软地背靠着床边,江陌城要用全身的力气才能让握着手机的胳膊不发颤,捋一捋湿哒哒黏在额头上的碎发,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的他呼吸仍是不太平稳:“你……你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这么晚了,她应该在睡觉才对。
“我担心你啊!”没有告诉江陌城她心律失衡的事情,对于梁汐颜来说,他的健康尤为重要,在察觉出江陌城的异样后,梁汐颜紧张地问道:“陌城,你是不是……是不是那个病又发作了?”
“那个病?”他低喃着重复了一遍,尔后问道:“你……你都知道了?是爸告诉你的吗?”
梁汐颜怔了下,不愿意再欺骗江陌城的她诚实地坦白:“对,是爸告诉我的,陌城,你现在怎么样了?”
有没有很难受?
身边有没有可以照顾的人。
需不需要她做点什么?
……
这些都是梁汐颜想问的,但是她又觉得说太多会让江陌城觉得烦,最重要的是,她不能确定他现在是否完全清醒。
我没事……我没有病……我身体棒的很……不用你管……这是江陌城之前对所有人的回答,毕竟这是他的隐私,是他小心收藏,谨慎保守着的秘密,这是他的弱点,是他不能,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软肋,可是,在梁汐颜的关切下,他承认了,在她面前,江陌城愿意展露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展露的脆弱。
放下刻意的伪装,他用着最真实的声音沙哑地说:“是……我是犯病了……我的小夜灯坏了,这里也……也没有牛奶,所以……所以我现在很难受。”江陌城说完,还故意哆嗦了下,以此来表示自己的痛苦和不安。
梁汐颜心疼地皱了下眉,说道:“不行的话,你去把大灯打开,房间里亮起来的话,你是不是会好一点?”
“我也想啊,可是我现在根本就使不上劲儿,刚刚发作时还从床上掉下来,浑身都疼的很呢。”这句话倒是真的,恐惧带来的麻痹感一过,所有的疼痛都一拥而上,听到电话那端的抽气声,江陌城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即使知道梁汐颜不可能马上飞过来陪他,但他还是软绵绵地说:“老婆,我好想你,要是你能在我身边就好了。”
闻言,梁汐颜愣了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的她知道,这又是江陌城无助时本能的依赖,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柔声安慰道:“如果在那里不习惯的话,就早点回来吧,我在家等你。”
家!
江陌城有片刻的呆滞,然后,一股暖流涌进心房,他笑了,笑得舒畅而欢愉,不由自主地,他许了她一个看似不太可能的承诺:“老婆,你等着我,天一亮,我就买返程的机票,我要回家。”
他不得不承认,梁汐颜这句话,触动了他的心弦,于是,江陌城真的在航空公司刚上班时就打去了电话,并且订了最早最快的那一班。
“好的江先生……一路平安。”
梁汐颜刚从餐厅出来,就看到吴妈喜滋滋地放下座机,走上前去,她在她转过身时问道:“吴妈,谁的电话?”
笑容还挂在脸上,吴妈在看到梁汐颜时笑得更加慈祥,拉住她的手,她高兴地说:“梁小姐,江先生要回来了。”
“什么时候?”梁汐颜有点不太相信吴妈的话,准确地说,她是不太相信江陌城昨夜的承诺。
可是这次……他居然真的说话算数。
“现在已经在候机室了。”吴妈回答,放开梁汐颜,她又道:“江先生还说,如果顺利的话,下午三四点就可以到家。”
“好,我知道了。”梁汐颜点点头,随后从红色的座机旁拿过便利贴和一支钢笔,趴在桌子上书写起来,不大一会儿,她便完成一切直起身,伸手将密密麻麻的纸条递给了吴妈:“麻烦你去采购这些食材,我晚上要用。”
“好的梁小姐。”吴妈接过后应道,见她转身往玄关处走,她也跟着走了过去:“梁小姐,您要是回来晚的话,我就替您做晚饭了。”
换鞋的动作停顿了下,梁汐颜想想后说道:“不用了,今天不是周五吗?你买好东西后就可以直接放假回家了,记得告诉其他佣人一声,让她们把家里收拾一下也回去吧。”
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吴妈会意地一笑:“我知道了梁小姐,路上小心。”
“嗯。”
………
好心情创造高效率,这句话在某些时候还是有道理的,梁汐颜在下班之前就忙完了手上的工作,而且巧的是,方婷因为生病而请假了一个礼拜,所以整整一天,她都没有遇到糟糕的事情。
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收进抽屉里锁好,梁汐颜在电脑关机后拿起背包离开座位,走至杜小凡和苏珊珊跟前时,她不忘轻拍下她们的肩膀顺便告别,然后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悄悄地离开了杂志社大楼。
四点的阳光还有点闷热,梁汐颜深吸一口气,颇有闲情雅致的她难得地逗弄了一会儿穿梭在树荫间的野猫,当她哼着曲儿走出铁质大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老陈师傅?!”梁汐颜十分意外地跟他打招呼,这个人是江家的私人司机,在这里遇到他,着实令人感觉有点奇怪:“你怎么会来这里?”
“江太太好。”老陈微微欠身,职业性地回道:“是江先生让我来接您的。”
“陌城到家了吗?”梁汐颜问。
“江先生从机场出来就让我开车来了这里,还不曾回家。”老陈回答。
梁汐颜怔了下,又道:“你们在外面等了多久?”这么热的天,江陌城不回家,而是选择在车里等她,这让她既感动又愧疚,还有一丝的心酸。
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老陈思量了几秒钟后回道:“四十分钟左右。”
还好……时间不是很长。
四下环顾并未找到老陈的配车,梁汐颜了然地说道:“我知道了,带路吧。”
“好的梁小姐,请跟我来。”老陈应声后率先转身迈步,梁汐颜紧随其后。
在离杂志社大门较远的一个凉快的拐角处,梁汐颜看到一辆白色的宝马,两个神情严肃地保镖左右车门各站一个,见着她来,皆是低头行礼,态度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