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梓墨的突然出现让梁汐颜始料不及。
她以为他走了,所以才会百般无聊地听故事广播,而当隐约的开门声传入耳朵时,着实把闭目养神的梁汐颜吓了一跳,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南宫梓墨很自觉地拿起手机看了看,随即,开心地笑了:
“原来,颜姑娘也是我的粉丝。”
这段录音,是他几个星期前上传的,近期忙着赶新书稿子的南宫梓墨并未登录过软件后台,摘下耳机,梁汐颜淡淡地勾唇,缺水的嗓子略带着沙哑和干涩:“墨公子,谢谢你能抽空陪我到现在,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的发微乱汗湿,眉宇间却是浅笑盈盈安之若素,南宫梓墨摇摇头,尔后起身拿起红色的保温壶并对梁汐颜说道:“英雄救美的场景很帅气哦,颜姑娘,在下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所以应该是我谢谢你,为我积累了创作的素材和灵感,来,喝口水润润喉。”
话落,他从抽屉里取出干净的吸管放进玻璃杯中,梁汐颜怔了怔,有些尴尬地不知所措,见她挪着肩膀费劲地要折坐,南宫梓墨忙制止道:“你躺着别动,我来就好。”
闻言,梁汐颜羞涩地红了脸。
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南宫梓墨直接弯腰小心地避开输液管将吸管头送到距离梁汐颜嘴巴很近的地方,后者难为情地蹙眉,但最终还是乖乖就范,这种情况,越矫情越麻烦。
解决了口渴的问题,南宫梓墨才询问起梁汐颜方才突然失控的原因,在医生和护士的抢救过程中,他了解到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这种情形下,理应避免情绪激动和剧烈运动。
“墨公子,你误会了。”对于急性房颤的诊断结果,梁汐颜表现的很坦然,招呼着南宫梓墨坐下,她语气淡淡地解释道:“我之所以说永远不再和你见面,并不全是因为听了蒋会计的话,而是我觉得,我……”
“你什么?”梁汐颜良久的沉默让南宫梓墨担忧,同时也令他惶惶不安,叹了口气,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坦白道:“墨公子,我不想让你受到牵连,江陌城他,他根本就是个难以沟通的怪咖,你是我的朋友,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我……”
“颜姑娘,你不必再说了,我都懂,我都懂的,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激动地握住梁汐颜没有扎针的右手,南宫梓墨清澈的眸中闪烁着兴奋愉悦的光,她的话虽然简单又质朴,但在他听来却胜过这世间最动听,最优美的语言,这就够了,他想要的本来就不多,从来都很少很少……
“墨公子,你……”南宫梓墨太过剧烈的反应让梁汐颜诧异,他温暖的掌心中,她轻轻收拢的五指冰凉僵硬,相贴的脉搏跳动的频率也是不尽相同:“墨公子,我知道这样做很困难也很痛苦,但人生往往就是不完美的,有很多很多东西都不能够强求。”
“那我交换好吗?”南宫梓墨诚挚地凝视着梁汐颜黑白分明的眼睛,态度十分认真地强调道:“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只求你留在我身边,颜姑娘,你明白我的性格,我说的话,天地可鉴。”
“我相信你。”梁汐颜点头,酸涩的眼眶微微泛红:“墨公子,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可是你也要理解我,我的身份注定我是个定时炸弹,跟我在一起,你会很危险。”
江陌城不会放过她,梁汐颜心知肚明。
“没关系,我不怕。”向前倾了倾身子,南宫梓墨更紧地包裹住梁汐颜瘦弱白净如雪的手,在他的影响下,她体表的温度也慢慢回升:“颜姑娘,你只管相信我就好,至于江陌城会使什么手段,你无需放在心上。”
“这不可能!我做不到,墨公子,我们还是分道扬镳吧。”梁汐颜说着便开始挣扎,南宫梓墨急迫又紧张地安慰道:“颜姑娘,我都不在乎了,你还在乎什么呢?难不成,江陌城他还能要了我的命?或者说还有更恐怖的?”
梁汐颜愣住。
体贴地拉好被她掀开的毛毯,南宫梓墨歪着脑袋陷入沉思,忽然,他安静地转身离开病房,不一会儿,又拿着笔和纸回来了。
“你要做什么?”疑惑地打量他,梁汐颜非常警觉地观察着南宫梓墨的一举一动,凑到她面前,他双手托腮神秘又狡猾地开口提醒道:“颜姑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要送在下礼物?都这么久了,你何时兑现承诺呢?”
“……额。”梁汐颜吐血,这事她没忘,悲哀的是,她不擅长给男人挑选礼物,从某方面讲,她认为南宫梓墨是个很挑剔的角色,咨询了朋友和网店的客服,皆是达不到满意的结果,于是,她无奈地实话实说道:“我还在努力筛查中,你莫慌啊。”
“我不慌啊,我就是告诉你不必再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了,你本来就笨,多留点脑细胞用来应付重要的事情吧,呐,看这个。”得意地晃了晃手中哗哗作响的白色稿纸,南宫梓墨继续卖着关子:“这就是我想要的礼物,不过需要颜姑娘你帮忙完成。”
“切。”白他一眼,她不屑地别过头:“不帮不帮,我脑细胞正在休息,除非有好处,要不然……哼哼,你懂的。”
“哦,那我等会儿好了。”南宫梓墨不仅完全不中梁汐颜的计,而且还耐着性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部瞧,慢慢的,气氛变得窘迫又别扭,他灼灼的目光,直烧的她辗转反侧,最后,是缴械投降。
其实南宫梓墨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不想让梁汐颜再纠结在见或不见的矛盾中,顺便让她写一份保证书,抚平自己心里的疙瘩。
“有了这个,你就离不开我了。”从条条框框的字里行间收回视线,南宫梓墨兴高采烈冲梁汐颜扮鬼脸,她失神地望着这个有时候幼稚的如同孩子一样的成年男人,胸口翻涌着说不出来的沉闷感觉。
“写吧,按照我说的写。”执拗地把钢笔塞进梁汐颜手中,南宫梓墨让她写下类似于保证好好照顾自己,保证准点吃饭,保证不熬夜不自我伤害,保证不会弃他而去等等的虚幻誓言,整整十三项。
“喂,如果我做不到怎么办啊?”无情地敲碎南宫梓墨缱绻的美梦,梁汐颜抛过去了一个很现实的假设,妥善地折叠起保证书卡进钱包的透明隔层里,他严肃地应道:“颜姑娘,我相信你,正如你相信我,请千万千万不要辜负一个百分之百信任你的人。”
百分之百!
梁汐颜的心头颤了颤,深受过其害的她不由地劝告道:“墨公子,别这么轻易地……”
咚咚咚!
“不好意思打扰了。”礼貌的男声阻碍了梁汐颜说话,她好奇地探头朝病房门口看去,一位身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拿着病历本,身旁跟着两三个实习的小护士,南宫梓墨客客气气地迎接,笑着招呼道:“孙医生来了。”
“啊,是的,心脏病人要时时刻刻注意,患者怎么样了?”言简意赅,孙医生说明了来意后便快速走到床边给梁汐颜检查,南宫梓墨站在不碍事的空位上,热情地给迷茫的她介绍道:“颜姑娘,这是孙医生,刚才接诊和抢救的都是他,你有任何不舒服尽管说。”
“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了然的梁汐颜淡淡地微笑,在孙医生俯身调整输液控制器时她随口问道:“方医生最近怎么样?”
“方医生?哪个方医生?”孙医生恍惚了下才猛地反应过来:“哦,你是说文博吧?他不太好,请假好多天了。”
“怎么又请假?!”梁汐颜吃惊地蹙眉。
……
盛了米饭和配菜,徐芳芳端着托盘离开厨房,路过方文博身边,她满怀期待地停了几秒,他熟视无睹,埋头顾自用餐,方瑾年和郑雅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谁也不敢多言。
这些天,儿子对她始终是这个态度,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勤奋的徐芳芳每天早起做饭上班打扫卫生,方文博则看电视玩儿手机打游戏公园散步,偶尔交流,也是草草几句结束,从不同桌吃饭,更不同室而居,就算不幸打照面,也会默契地互相避让躲开。
“呵,嫂子真贱。”咬着竹筷,方婷漫不经心地嘲讽,偷偷地瞄向方文博,果然发现他拿勺子舀汤的动作迟疑片刻,方瑾年不可思议地瞪着女儿,随即没好气地批评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芳芳招惹你了?”
“是啊,人家做饭给你吃,你不知道感激就算了,怎么还恩将仇报呢?”郑雅琴补充,老实巴交的他们实在揣摩不透女儿的心思,鄙夷地冷笑,方婷意有所指地解释道:“本来就是啊,我也没有说错嘛,爸爸妈妈,哥都说不喜欢她了,她还死皮赖脸地纠缠,待在我们家不走,这不是犯贱又是什么?这可是我们家,她一个外人,凭什么在这儿啊?!”
方文博绷紧了神经,心潮澎湃。
方瑾年接着训诫道:“先不说她是外人还是我们家里人,芳芳爱着文博,孝敬着我和你妈妈,对你也不错,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尊重她,她比你大,比你懂事。”
“那又怎样?比我大的人多了去了。”方婷强词夺理地争辩,越说越过分:“爸,我们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我们家不是收容所,徐芳芳她也不是乞丐,既然哥哥明确地表明了拒绝,那她就必须立刻滚蛋,再啰啰嗦嗦地没完没了,就显得太不要脸了。”
“你……”方瑾年气得太阳穴疼,方文博捏着勺子的力道也大得仿佛要生生地将其捏碎成渣子,郑雅琴嘴笨,一肚子的道理说不到点儿上,最后,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