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将军，你本不该死，是本王害了你。”文寒说道，内心已经是万分的愧疚。
杨帆轻笑，看着祭祀坛底下的尸体握紧双拳，那把陪他征战沙场多年的佩剑此刻在他手里紧握。
他曾用这个佩剑结束了无数敌军的性命，有平民，有贵族也有皇族，如今这也轮到用这把剑来结束自己的性命了。
文寒闭上了眼睛，一股温热的血液溅在了他的脸上，顺着俊逸的脸庞缓缓流下，渗进眼睛里，染上了一片猩红。
“王爷，照顾好她。”杨帆说道，缓缓倒下，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大看向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渐渐失去往日的光彩。
文寒知道杨帆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除了姬沫，杨帆在这个世间也没有珍惜的人了吧。
“当然。”文寒轻轻拿出随身携带的白色布帕盖到杨帆的脸上，原本是十分好看的眼眸此刻被愤恨淹没。
“按将军礼仪厚葬。”文寒冲身后的密卫命令道。
“这需要经过王上的恩准。”密卫答道，丝毫不留情面。
“王上只是说要诛杀杨帆将军，并没有说不准下葬！”文寒此刻眼睛似乎能喷出火一般，整个人散发着修罗气息，曾经的一代将军没能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这阳光都无法暖热的王宫，当真是可悲。
密卫感觉到文寒的怒气愣了愣，随即低下头不再阻拦。
东方的太阳缓缓升起，赤金色的光辉洒在青石板路上，街道上已经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开始打扫街道，收拾着自己的摊点。
姬沫骑着马缓缓走进这个闹市，她记得这曾经是西秦最繁华的主街道，她之前还来到这条街上买过糕点，可是现在怎么人变得这么少。
“老板，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街上人这么少。”姬沫拉住之前的那个糕点摊老板问道。
姬沫此刻全身上下都被一个紫色的衣袍盖住，一双红色的眼睛也被白色的丝带遮住，这个老板此刻也没能认出姬沫的样子，偷偷指着王宫的方向小声说道：“昨晚王上大怒，杀死了杨帆将军以及数千名大臣及其家眷。”
“那些人哭声震天，吓得王宫周围的百姓都未敢睡觉，今日谁还敢出门啊，也就像我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人还敢出来做下买卖。”那个糕点摊的老板说道。
姬沫已经完全无心听这糕点摊老板后来说的话，一心只是听到了杨帆将军被杀的这件事上，整个人如同被五雷轰顶一般。
“杨帆将军怎么可能会死，他可是功臣还是护国将军！”姬沫有些激动的说道。
那个老板见姬沫声音这么大不禁赶紧过来一把握住姬沫的嘴，有些紧张的指了指西秦王宫的宫门道：“不信你自己跟过去看看，那些可都是昨晚给砍了头的人。”
那老板指了指宫门口押送的一辆辆马车，马车上都是一些血液已经流干的尸体，成堆成堆的排列在一起，像是一团团垃圾被收集起来即将烧毁一样。
姬沫步伐沉重的向那些尸体走去，手中紧紧握着杨帆之前送的那一块青铜面具。
他不该和这些尸体一起掩埋……
文政怎么可以杀了他，仅仅只是因为放走了她吗？
手上的青铜面具碎了下来，裂成了两半，砸在青铜板上发出的声响吸引来了几位押送官兵的目光。
几位守门的士兵盯着姬沫脚下碎成一片的青铜面具立刻警惕起来，西秦国里能戴此青铜面具的人除了御卫军统领还能有谁？
况且这个人出现的时间竟然如此巧合，尤其是那眼间蒙着的白纱，分明就是昔日御卫军统领经常带着的白纱。
“抓住他！”密卫统领冲身后的那几个跟随的侍卫说道。
那几个密卫得令，放下手里抬着的那具残骸便飞快的抓起地上摆放的佩剑向姬沫冲了过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兵戈相碰的声音有些嘈杂。
“恐怕又要出了什么事，看来我该走了。”那个糕点摊的老板看到这个场景，飞快的收拾好石桌上原本已经摆放了一半的糕点，飞快的卷铺盖走人。
姬沫站在原地，浑身上下微微发抖，这些人就是杀了杨帆的人，如今也要来杀她吗？
当真是该死！
姬沫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最先冲到前面的那个密卫，手中破碎的青铜面具此刻就像是一块锋利的刀剑，直接抬起来划向那个密卫的脖颈处。
血液喷了出来，将姬沫紫红色的衣衫给染成了黑色。
兵器掉落在地上，那个密卫的尸体像是一块破布被姬沫径直给丢到了一旁，其余的密卫纷纷看向姬沫，眼睛中不可抑制的流露着恐惧。
“抓住她！”密卫统领喊道，拿起一只箭弩便要瞄准姬沫。
“怎么回事？”文寒满脸疲惫的从宫门口走了出来，听到外面的嘈杂声不禁觉得格外的头疼。
“看见一人手中握着御卫军统领的青铜面具，怀疑此人身份便命人前去追查，谁知这人竟然直接杀了我方一密卫，臣想要把她抓来问罪。”那密卫统领说道。
文寒眼眸微微收缩，整个人的精神瞬间提了起来。
难道是姬沫回来了？
“都住手！”文寒冷声说道，声音不容拒绝，所有的密卫纷纷停了下来看向文寒，手中的剑极不情愿的收回剑鞘中。
姬沫看向文寒，隔着一层纱布，猩红色的眼睛渗出一滴滴的泪水，将沾了血的纱布沾湿。
文寒眼眸依旧幽邃可是却没了往日的温和，此刻就像是一潭死水，失去了生机，空留着孤寂。
“只是一个外域来的商贩而已，不必惊慌！”文寒说道，目光不再停留在姬沫的身上。
“大家都快回来到卧虎山的千将坟里去安葬杨帆将军。”文寒说道，好像是故意把声音提高让姬沫听清一般。
姬沫明白文寒的用意，当初杨帆和文寒费尽心机想要把她送走，可是如今她却这般的回来，岂不是让杨帆白死？
文寒应当很生气很无奈吧。
姬沫跌跌撞撞的跟着送行的队伍，先是来到了蜈蚣岭的乱葬岗，看到这些密卫把这些被诛杀全族的人被一个个的扔进坑里。
泥土将尸体掩埋，连带着那华丽的首饰一同埋葬在土里。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冬雨，寒气侵入骨髓，姬沫躲在草丛里，看着不远处安置杨帆的那一个棺椁。
褐色的棺木，格外的廉价，王宫里安放妃嫔尸体的棺椁。
姬沫手掌紧紧的握紧，杨帆绝对不该是这番凄惨的下场，至少这棺椁也应当是属于将军的青铜铁质铠甲。
杨帆的尸首并没有被埋葬在这里，而是被重新抬了起来，两匹马拉着这个棺椁顺着被雨淋湿的小道继续向前行驶，姬沫知道，文寒是要把杨帆给安葬到将军墓那里。
前面就是西秦卫兵守卫的陵墓，姬沫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向前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帆被越抬越远。
姬沫双膝下跪，小路上的泥水沾在姬沫身上显得格外的狼狈不堪。
“爹！对不住！”姬沫扣了三首，看着逐渐模糊的马车，身心俱疲。
“既然知道自己对不住他，那么你就应该离开西秦！”文寒从雨中走来，黑色的发丝被雨水沾湿，挂着雨珠点点滴落。
俊美无匹的脸上挂着冰冷与愤怒，那曾无比温润的眼睛此刻被雨雾遮掩，看不真切。
姬沫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双膝酸软，想要站起却又重新跌落在地上。
“杨帆临死前还在挂念着你，可是你终究是辜负他的期望！”文寒说道，一把把姬沫从地上拽了起来。
姬沫抬起头，眨掉了眼里的泪水总算是看清了文寒那满是愤怒的脸。
“我只是全部都记起来了。我想要回来看看。”姬沫泪水抑制不住的流下，略微颤抖的语调让文寒的心狠狠的揪在了一起。
文寒自然是知道姬沫全部记起来了，那看穿人心无比冰冷淡泊的眼神只有姬沫身上才有吧。
“你回来能做什么吗？你能让王兄赦免杨帆吗？王兄想要称霸四方，想要一统九州，你能阻拦吗？”文寒问道，全无了对姬沫往日来的温柔。
姬沫泪水不断的滑落，想要放声哭泣，可是又害怕惊动这里熟睡的亡灵。
“你走吧！我不想在西秦看到你！”文寒一把推开姬沫绝情的说道。
姬沫结结实实的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如同这初冬的雨水，一点一点的消磨，一点一点的腐蚀进骨髓内。
文寒离开了，无比的决绝。
姬沫感受着这股温暖的气息慢慢离自己远去，双手轻轻握着胸口处的那块玉蝉，原本是白色的蝉身此刻已经遍布了红色血丝。
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度……
“文政，到底是为什么！”姬沫紧紧握着胸口处的玉蝉呢喃道，心痛如刀绞。
她喜欢文政，她爱着文政，可是为什么却不能在一起？
没机会了吧……
姬沫泪水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她和文政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吧。
所谓的造化弄人，命运坎坷也莫过于此。
天上的小雨依旧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姬沫衣衫尽湿，乌黑的发丝像是一条条冰凉滑顺的水蛇般垂至地面。
“丫头，节哀顺变。”人皮婆婆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到姬沫身边，一双松弛满是茧子的手掌轻轻的抚摸向姬沫柔软的发丝，颇为怜爱的说道。
“婆婆，我该怎么办。”姬沫哭到。
从未这么无助过……
她该怎么办，原本她曾拥有了一切，可是现在全部都没了。
黄粱一梦，不过如此。
“丫头，路都是人走的。”人皮婆婆叹了一口气说道。
“人生之苦莫过于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下一步想要如何呢？”人皮婆婆反问向姬沫。
“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姬沫有些心酸的重复，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当真是人生之苦，全部都占了。
“躲不过吗？”姬沫问道，她此刻多么想要窝囊的逃避开这些苦难，就像是当初在战场上那些逃兵一般，不断的退后，强敌总是有更强大的人来解决。
“躲不过，那么便去搏一搏。”人皮婆婆说道。
“何必怕！当初我都已是进入阎王殿的人了乾，可如今不是一样活的好好的吗？想要搏得过，那么便去想办法把自己变得强大，比杨帆还要强大。”人皮婆婆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比杨帆还要强大……”姬沫有些难以相信。
“丫头，你擅长什么？杨蝉将军教会了你什么？利用这些去拼一把，你想让杨帆永远的睡在那随时会腐烂的荒木棺材里吗？”人皮婆婆说道。
“他教会了我打仗！”姬沫说道，若不是出了这档事，那么她一定会成为西秦赫赫有名的将军，将来肯定会超过她的养父也就是杨帆，成为更加有名的将军。
“那么你便去吧，西秦此次清理朝纲死了不少人，朝中缺少大臣，你去正好合适。”人皮婆婆说道。
姬沫摸了摸手里那碎裂的青铜面具，陷入了沉思。
她的模样文寒能够认出，文政肯定也可以认出，到时候若是文寒和文政起了纷争那么文寒肯定也会受到牵连，姬沫已经不想再因为她而让任何人受伤了。
“容貌……”姬沫轻声说道，仿佛响起了杨帆第一次给自己戴上青铜面具的情景。
“容貌倒是不用担心，我的易容术，九州之内无人能比。”人皮婆婆笑道。
姬沫背后发凉，抬头看了看这方天，想起了姬烟晴面容烂掉的样子，十指紧握。
“我的易容术绝对不伤人性命，若你哪天想要恢复真的容颜，那么我一定把它还给你。”人皮婆婆保证道。
“婆婆，你是商人，不做无利之举。”姬沫淡淡的说道，苍白的面容看不真切。
人皮婆婆笑了笑，一双粗糙的手拍了拍姬沫肩膀，道：“婆婆要你成为西秦的大将军，拥有九州之内最强大的军队，并且没攻下一座城池就要设立一个专属于我的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