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禾宏缓缓坐起,背后塞了个软枕,精神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只说话仍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六王爷想问什么便问吧,事情都到这步了,朕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
慕禾宏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云析夜费这么大功夫替自己延长寿命,定是有话要问,倒也不拐弯抹角,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了。
云析夜也直接得很,站起身来,把手伸到慕禾宏面前:“我母妃的东西,陛下可以还回来了吗?”
慕禾宏心虚地躲闪着他的眼神:“你说什么……什么你母妃的东西?”手却下意识护住了藏在怀里的珠花。
那么大的动作,卫芷兰都瞅见了,云析夜耳聪目明,又怎会放过?
云析夜手腕轻转,在慕禾宏手臂内侧轻轻一点,他整个人登时跟石化了一样,除了嘴巴,其他地方想动都不能动。
“你要干什么!”慕禾宏眼睁睁看着云析夜将他怀里的珠花摸出,头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慌张表情:“还给朕,还给朕!”
云析夜放在手上摩挲片刻,悲伤的情绪自眼底一闪而过:“不属于陛下的东西,又何来还不还一说,不过物归原主罢了。”说着,找出早就准备好的木盒,将珠花妥善收好,交给了卫芷兰保管。
慕禾宏盯着那木盒,使劲浑身力气想要去抢,奈何他此刻动弹不得,实在力不从心,只能扯着嗓子干嚎:“那是安儿留给朕的,就是朕的东西!”
“我母妃留给你的?”云析夜转身对着慕禾宏冷笑,眼底似有洞悉一切的暗光:“难道不是陛下背着我母妃,私自留下的吗?”
慕禾宏对此矢口否认:“不,就是安儿留给朕的!没错,就是她留给朕的!”口中喃喃个不停,像是在自我说服:“那是我们的信物,是安儿与朕的信物!”
合着,这慕禾宏一直靠着这枚珠花幻想自己曾经与南荣忆安有一段过去啊?
这算什么?
心理变态?好像没那么严重。
妄想症?好像又比这个要严重一些。
果然爱情会让人疯魔吗?
卫芷兰暗自摇头,看着慕禾宏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失控,不知是该叹气还是该嘲笑。
云析夜对于慕禾宏的可怜姿态全无半点同情,只冷冷道:“陛下喜欢做梦,喜欢骗自己,那是你的事,本王管不着,但母妃的东西,本王是一定要拿走的。本王决不允许,母妃贴身的物件,落在你这种卑鄙小人的手上!”
卑鄙小人……
用词好生犀利呀。
慕禾宏好歹是个重症病人,他就不怕这么一刺激,真把他刺激过去了?
云析夜的话成功击垮了慕禾宏最后的清醒与理智,他近乎癫狂地大吼:“朕不是卑鄙小人!朕不是!朕那么做,全都是因为太爱她,太在乎她了!她从来就不适合活在皇宫这种尔虞我诈的地方,那个人也根本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
慕禾宏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正是云析夜的父皇。
云析夜默然不语,从他紧绷的侧脸,已经可以看出——他生气了。
云析夜这个人软肋不多,卫芷兰不要脸的认为自己勉强算一个,还有他母妃也算一个,另外一个,就是他的父皇。
任凭这全天下的人如何骂他,他都可以无动于衷,但若是扯到他母妃还有父皇,那人就死定了!
慕禾宏啊慕禾宏,你说说,你都快嗝屁的人了,惹谁不好,干嘛挑着最不该惹的人惹呢?
卫芷兰这厢正为慕禾宏叹息呢,慕禾宏自己却跟魔怔了似的,口中喃喃自语,像是辩解给云析夜听,又像是辩解给自己听,道:“我说过,只要安儿愿意跟我走,我可以放弃皇位,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与富贵,和她浪迹天涯,或者同她一起照顾和打理南荣家,可她偏偏不听劝告,一心要跟那个人在一起,哪怕为此与父亲和家族决裂,也在所不惜。结果呢?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那个人根本保护不了她!”
慕禾宏越说越恨,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他抬眼看着云析夜,却更像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扭曲的五官上布满恨意:“是他,是你的父皇,是他害死安儿!是他害得安儿客死他乡!若不是他,安儿本可以开开心心做她的大小姐,一辈子自在无忧的!”
真是稀奇了,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人贼喊捉贼,把自己都给唬住的。
害得南荣忆安与家族决裂,客死他乡的不正是他慕禾宏吗?
咋个意思,这是为了自己心安,想把罪名栽在其他人头上吗?
骗自己还是骗别人呢?
要是想骗别人,那可太没意思了。
想骗自己?
那更没意思!
“陛下现在说这些,是想为母妃打抱不平吗?”云析夜眸色更冷,卫芷兰站在他身边,都觉得一股寒气嗖嗖往她身边刮:“陛下若真这么替母妃不值,何不等到了地下,亲自去同母妃讲,看看母妃她,是否会感激你!”
云析夜从来不喜欢说重话,他只喜欢轻飘飘地用软刀子杀人。
但今天,他显然也是压不住心底这口气了。
慕禾宏经他这么一提醒,也顿然醒悟:“是啊,朕很快……就可以去地下找安儿了。”失神似的,整个人一下子就卸了力:“她看见朕一定会很开心的,朕可以再带她去扎纸鸢,放风筝,游湖赏花,观灯猜谜,这回,不会有人再破坏我们了……”
慕禾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直到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敲醒。
“你错了陛下。”卫芷兰实在听不下去了,脑抽没什么,但是脑抽还跑出来膈应人就是你的不对了:“母妃最恨的人就是你。她若是地下有知,见你到了地府还要去缠着她,一定宁肯饮了孟婆汤,转世投胎,也不愿意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