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冶方才还略显得意的表情就这么僵硬在嘴角。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呵呵,没想到凌姑娘对阵法也有所涉及,真是天赋过人呐。”拼命为自己挽尊的百里冶,话是这么说,可心里是不是这么想就不一定了。
炼丹、符文还不够,再来个阵法,凌楚云难不成要当全修?
打死百里冶都不相信凌楚云能破开他们身份木牌中的阵法。
原本就足够妖孽了,她还想怎么样?与天道肩并肩吗?
阵法一时半会儿破解不了,白羽和百里冶闲着无聊,两人便掏出一个棋盘,对弈起来。
亭子外面的水竹管滴落最后一滴水珠,啪嗒翘起换了个头,朝着另一边开始滴水。
外头天色逐渐变暗,丹阳城没有宵禁,街上灯火通明依旧热闹非凡。
拍卖行的事情犹如一阵风过,渐渐在城内传开。
此时驿馆中。
四殿九宗的修者皆在此休憩。
“师父,师父!”一名身穿靛色武服的弟子匆匆跑进院子,后头还跟着三名穿着同一服饰的弟子。
几人神色匆匆,火急火燎地推开房门。
里面盘膝而坐的老者听到响动睁开双眼,呵斥道:“雪风,为师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名叫雪风的弟子讪讪收回即将跨进房门的脚,在外头抱拳行礼道:“弟子知错,禀师父,弟子有急事相告。”
“唉……你们几个进来吧。”老者无奈摇头,将盘膝的腿放下,抚平灰色的道袍。
只见那道袍边缘已经起了毛,宽大的袖子被洗的泛白,一看便知是由普通材质缝制而成,并非灵器。
四殿九宗中,穷到这种地步的,也只有无相宗了。
四个弟子倒是精神奕奕,走进老者后神色越发恭敬,一一行礼道:“弟子拜见师父。”
老者乃是无相宗宗主金涛鹤,人称天鹤真君,见他双鬓皆是斑白,体型十分精瘦,唯有那双眼依旧精神矍铄,蕴含着高深修为。
见着门下恭敬有加的弟子,天鹤神情缓和了许多。
“何事让你们如此大惊小怪,连我的教诲都敢不顾就擅自闯进来?”
四个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推出雪风回话:“师父你有所不知,今日我与师弟师妹前往参观丹阳坊的拍卖会,没想到拍卖会上竟然有人出售符篆。”
听到符篆二字,天鹤这才有点反应,但也仅此而已。
他依旧不以为意道:“符文自仙魔大战后逐渐走向没落,即便六界中再少有人修炼符文,但在拍卖会上出现符篆也并非什么奇怪的事。”
“只要金光府的地位不动摇,符文便还占有一席之地,你们未免太过敏感了。”
雪风见师父不信,便急了:“若只是拍卖会上出现符篆,我等哪敢在夜间叨扰师父您,师父您有所不知,那符篆非一般的符篆。”
“我如今修炼符篆已经到了符文大师的境界,亦能绘制出高级符篆,可同样的符篆,我的威力却不及那人的半分。”
“威力不及半分?”天鹤这会儿是真感觉惊讶。
雪风是他收的四个徒弟中对符文感应最有天赋的,年岁不过四十,已经能绘制高级符篆。
往往念及此事,天鹤都感觉十分自豪。
雪风的性格虽没有像其他宗门的首席弟子那般高傲,但骨子里依旧是傲气的,能让他说出这般服输的话来,想必那人绘制的符篆确实不同凡响。
天鹤真思忖着,就听雪风叹息:“可惜我们没能知道那位符文宗师的名讳。”
“就算知道又怎么样,难道我们还能把他请到无相宗来不成。”雪风身后站着的小师妹自顾自嘀咕。
在场的人都是修者,哪能听不到她说什么。
雪风一时脸色也颓败了起来。
小师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歉:“师兄,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就是……”
“不,你说的没错,是我异想天开了。”低下头,雪风的神情颇为自嘲,“就算找到,就凭那位宗师在符文上的境界,也不可能看着上我们落魄的宗门。”
雪风的话让其余四个人都倍感揪心。
房间内顿时弥漫起沉默时的压抑感。
过了许久,天鹤起身走到窗前,抬头仰望漫天星辰。
“千百年前六界之中神兽遍地,人类渺小如蝼蚁,而如今,修者占据六界一半,被天道封神成仙。六界全凭天道做主,他想让你生你便生,想让你死便无路可逃。”
“咱们修仙一道分支繁多,符文不过是其中沧海一簇罢了,无相宗也仅仅是修炼符文的宗门之一,若非金光府名声尤在,无相宗未必能撑得住百年。”
“你们所说的那位符文宗师,他的出现对符文师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许他能够改变符文师在六界中的地位也说不定,前提是,他能扭转天道意志……”
“师父……”雪风心尖酸涩,“是弟子无能。”
天鹤转过头看他,笑得慈祥:“傻徒儿,无相宗交于我手上时已经呈现颓唐之势,与你又有何干系。”
雪风抽了抽鼻子,抬头目光坚定道:“天道的意志弟子确实无法干预,也无法做到那位前辈那样已一己之力改变符文师的未来,但无相宗的未来本该由弟子承担,等找到幽魂旗四殿九宗回到修真界后,就要准备五十年一度的宗门考核,上一次弟子未能参加,但这一次,弟子一定会竭尽所能不辱宗门颜面!”
天鹤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并未多说什么。
“天色不早,你们几个都早些回去休息吧,三日后便要出发去寻幽魂旗的下落,我此次前来就带了你们几个,我希望你们几个人来便几个人回去,幽魂旗有四殿在,轮不到咱们插手,万事皆以自己为重,明白了吗?”
四个弟子纷纷低头言是。
等到雪风他们出去后带上门,天鹤才露出一丝疲惫。
他今年五百岁有余,可修炼天赋着实一般,在四百岁时才堪堪进入先天境。
“我已经老了啊……”
人类的寿命终究有限,哪怕修炼到至极,也不过是比旁人多活了千年。
而天鹤现今已慢慢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逐渐散去,很细微,但依旧能感应到,这是大限将至的征兆。
他的修为已经无法再更进一步了。
天鹤望着窗外目光深远,他一生寻求修炼之道,苦心钻研符文术法,可最终也未能突破极限,成为一名符文灵师。
“若是我走后,无相宗又该如何?”
天鹤每每质问自己,始终没能得到结论,雪风年纪还小,修为更是浅薄,无法撑起整个无相宗。
一旦他逝世,无相宗必将遭受其他宗门的吞噬分离。
可他不甘心呐!
真的不甘心!
夜幕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夹杂着几分缓解不开的哀愁。
另一边,凌楚云还在埋头破解阵法,离她拿到木牌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
白羽和百里冶早已过了辟谷,感受不到饿自然也不用进食,只是有些无聊的紧。
无聊的是百里冶,白羽可不觉得无聊。
黑白棋子在棋盘山排列错综复杂,白羽手执白子,啪嗒在棋盘上落下,眼皮子撩起,淡淡道:“你又输了。”
百里冶发泄似的把手里的黑子往棋篓里一丢,有气无力道:“不来了不来了,我就没赢过,没意思。”
“唉,都这时辰了,四象楼的子母阵哪里有这么好解,你不如先带她回去吧。”
他还有不少事务丢着没理呢。
白羽将棋盘内的棋子一一捡起,边捡边说:“急什么,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