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明宫的酒宴持续近后夜,其间,独孤错心情大好,提到了要将东林兵权交给独孤翊。陆婵频频看向陆公良,默不作声。
齐国的上大夫王暨见独孤错正在兴头,于是离开席位,上前先是恭维美言了一番,然后才说:“不瞒王上,此番小臣前来,确有一事要禀于王上。齐王刚承袭王位,西北羌芜就屡次犯境,几日前,还在上党抓了几个羌芜的探子。羌族甚为猖獗,如果放任不管,必会搅的齐国人心不宁,可若要开战……我王还是想听一听王上的意思。”
独孤错似听非听,眼睛笑眯着瞧台上的舞姬,也同在旁的陆婵说了两句闲话。
王暨杵在那儿略显尴尬,他几次笑脸提醒。
独孤错这才回神,对他问道:“王大人方才说什么?寡人这记性,打个岔儿就忘了。”
王暨不敢说什么,一直面带笑容,也不免怯色,又一次说:“羌芜三番五次侵犯齐国边境,我王想听听王上您……”
王暨忽然不往下说了,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存在的问题,他立马改口,“齐王派小臣和左相来,一是请王上拿个主意,二来,也是希望王上可以帮一帮齐国。”
独孤错听后,哈哈两声,笑着道:“齐王这是怕了?怎么,齐国连一个蛮荒部族都打不过吗?”
王暨身为齐国大夫,听到周王如此嘲讽母国,面上到底挂不住,但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齐国几年前被大周战败,就一厥不起,如今更是有求人家,哪儿还能有脾气。
王暨见着周臣们笑,他也笑了起来,他一笑,那些大臣就都不笑了。
王暨压低了身段,吹嘘道:“我王自知不比王上,当年王上仅带十万兵马就轻而易举的攻下了大梁,齐王拿什么和您相比?齐国又如何与大周相竞?我王刚袭王位,如今朝政不稳,根基不定,这事儿,还要王上费心了。”
王暨算个人物,凭得一张好嘴游说列国,不逊当年的樗子,也因此深得齐邕的器重。
这人啊,谁不愿意听赞美,尤其是独孤错这样的英雄。他手持酒杯,看似风轻云淡的背后却是他仔细思量过的决定。
独孤错把带兵平定羌芜的事,交给了独孤翊,这一来,让陆家父子心里也有了芥蒂。
王暨放心了,他再三叩谢,刚转身,就瞧见齐豫迎面晃悠着走过来。
他满身酒气,手里还提拎着酒瓶,走过王暨身边,他停住了脚步,甩甩头,努力睁了睁眼,突然扯住王暨的衣袖,手指在人眼前比划了两下,荒唐的笑道,“上大夫,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来看我的。”
他捶了两下自己硬实的胸膛,高调喊道:“您看,我是不是照之前高了不少,您看啊……”为此,他还不知廉耻的转起圈来。
看他这副要死赖活的样子,王暨盯他半天,才说:“您这样,真是丢尽了齐王的脸。”
“齐王?”他不转悠了,他突然停下,眼睛发亮的看着王暨。他喝了口酒,酒有一半都洒到了他的衣襟上,他猝然笑了起来,嘴巴里重复:“齐王……”他打起了嗝儿,一股酒气从胃里反上来,继而摆了摆手,问:“齐王他好吗?”
王暨不看他,板着脸说:“齐王很好。”
他听后,眼里忽生出一抹忧伤,他又拉住王暨的手,问他,“那纾仪呢?纾仪她还好吗?”
王暨不耐烦的回他一句,“也好。”想想不对劲儿,他转脸盯着男人一脸醉样,抖了抖袖子,嗔怒道:“王后娘娘好不好,有齐王关怀,豫王还是多关心自己吧。”
豫王,是他在来周国前,齐邕赐的一个封号。这个王,要钱没有,要权更没有,说白了就是个空架子。
王暨向独孤错请罪,毕竟母国送来的质子有失分寸,不过独孤错并没有怪罪。
不知是谁提了一嘴,说到齐豫特别擅长唱小曲儿,要他来一段儿给王上助兴。
王暨和李云章一听,这不是诚心羞辱齐国吗,怎样也不能答应了,没想到齐豫倒好,自己唱了起来。
他学青楼里的女人,摆弄起手指,摇弄起柳腰,连眼神儿都做到了极致,下劲了功夫,全然忘了他的身份,把自己一并认做了风尘中人,引的在座的周臣放肆嘲笑。
独孤错夸奖他唱的好,也是讽刺他和齐国,就连那些大臣也笑称,这齐国人该不会都是这副样子吧。
王暨再不要脸也坐不住了,他对旁边的李云章气说:“左相,这就是你拼老命要保护的人,您可瞧好了吧。”他起身离开席位,往台上看了一眼,“自甘堕落。”
李云章始终不言一句。
对面坐着的独孤翊也是眸中复杂,他别过头,只见陆箐婳站在旁边,她水亮的眸子定定看着台上卖弄的男人,她睫毛停了许久,才眨了一下。
独孤错离开后,众人相继离去。他们走时,齐豫还在那儿唱,他唱一句,喝一口,酒喝干了,一滴都倒不出来了,他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瘫望着天。
独孤翊自觉这个时候过去,不太合适,于是走了。
齐豫胃里翻腾,他腾地一下坐起来,拄着地面大吐,他低着头,笑声从他的嘴里发出来。
他笑着笑着,就瞧见一双脚停在自己眼前,他顺着往上瞧,看到是她,他从地上站起来,晃悠的走开。
“齐豫。”
他没有停下,哪怕在陆箐婳追上他,抱住他时,他仍旧如同死尸一般面无表情。
他半张着嘴巴,轻轻颤,“没听够吗?”
他转身,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他原是要说难听的话,可在看到她雾蒙蒙的眼睛时,他立刻拿开她的手,就像斩断他们的关系,那么干脆。
陆箐婳跟上来,他猛地停住,异常平静的说:“滚开。”
他冷漠的推开她。
她也没有再跟着,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离开。